华子是我发小，惊闻他疯了，我第一时间就决定要去看他。虽然疯子什么也不会懂。
高中同学灵在精防院当护士，我正在追求她。华子就住在灵所在的病区，我特意挑了灵上夜班时去看华子。
我和华子同年同月生，上高中前可谓形影不离，我希望能和他单独说说话，也许他见了我就能恢复神智呢！我幻想着。
灵告诉我，华子进院的时候诊断为狂躁型精神分裂症，可住院第二天就安静下来了，现在一点危害性都没有，就是每天木木的，吃了睡，睡了吃，无论谁和他说话都像没听见一样。
听灵说华子的病是因为恋爱问题。华子和小美是邻居，他们两小无猜，感情一向不错，前段时间他们还说明年开春就会请我喝喜酒了。不知道两个人到底闹了什么矛盾？竟让华子受这么大的刺激。
我没有小美电话。虽然都是一个村的，可我对比我们小几岁的小美没怎么关注。大学毕业后我们在不同的城市工作，知道她和华子恋爱后，我也挺高兴的，但从没和她单独联系过。在我的印象中，小美是个挺懂事挺和善的女孩，华子也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华子的病真的是因为恋爱受挫吗？我将信将疑。
华子听到灵说我来看他了，浑身震颤了一下。
“他认识我？难道已经恢复了？”我心里疑惑着。可华子并没有睁开眼睛，躺在床上仍然像睡着了一样。
“你去办公室吧！让我和他单独呆会好吗？”我对灵恳求道。
“行，反正我那边有监控，有事情我会立即过来。”因为华子这段时间的表现一直很好，灵放心地离开了。
“华子，我知道你没睡着，我们讲讲话好吗？我是阿良啊！你不会忘记我吧？”
华子依然闭着眼睛，可是我看到有两颗眼泪从他眼角溢了出来，一直滑向耳朵。我伸手替他把眼泪擦掉，一边说道:“华子，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能感觉出来，你现在是清醒的。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呢？有什么压力你可别一个人扛啊！”
我想我应该没说错话吧。可华子突然浑身颤抖起来，我听到他的牙齿“咯咯”直响，我感觉他的胸腔起伏得就要爆炸了一样。我害怕了。我不由自主的敲窗示意灵快来。
灵给华子打了一针镇静剂，华子终于停止了他那可怕的颤抖。
“你和他说了什么啊？他入院后还没发生过这种情况的。”灵用自责和埋怨的眼光询问我。我不安地把刚刚说的几句话结结巴巴地背了一遍。
“唉，你的话是没刺激他，但大概是你这个人刺激到他了。你和他女朋友也是邻居，他看到你一定是想起女朋友了。你还是走吧，等他完全好了再来看他吧！”灵叹息着用同情的口吻劝我离开。
我不能看着华子变成这个样子。我决定找小美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我父母已搬到我工作的城市居住，我们家现在和村里人没什么联系。除了华子家的电话，我不知道任何村里人的电话。
那就先给华子家里打个电话吧，先听听他父亲对这件事怎么说，可能的话再问他要一下小美的电话。
没想到华子父亲一听我的名字就非常激动，并且对小美父亲骂不绝口，说人家多管闲事，就知道觊觎别人家的宝贝，看不得人家好，可是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说清楚，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听得我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怎么办呢？看来我只能回村里一次找小美父亲要电话了。
可是我刚到村口，还没到小美家，倒先被华子父亲看到了。他热情地拉着我去家里吃中饭，我盛情难却，只好先去了华子家。
华子爸咋呼着让华子妈多搞几个菜，他的声音中气十足，一点都看不出一个儿子得了精神病的父亲的悲伤，我不禁有点奇怪。难道老人家受了刺激也变得不正常了？
华子妈忙碌着炒菜上菜。这个瘦小的女人看上去就像个童养媳，她对谁都是唯唯诺诺的，在家除了干活也不管事儿。华子爸有点大男子主义，这点全村早有公论。
“华子一向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就算小美把他抛弃了，也不应该伤心成这样啊！”我带着向华子父亲求解的语气自言自语。
“别提这种女人了！长得漂亮的女人就没一个是好东西！”华子父亲气乎乎地打断了我。
看来问题真是出在小美身上？小美嫌弃华子长得不够英俊？还是嫌弃华子家不够富裕？或者是嫌弃华子有个残疾的妹妹？小美家是村里最有钱的，但她真要介意这些的话，他俩就不会谈这么多年恋爱啊。
他们的交往从小美上小学就开始了，如果从那时开始算，那可是十六年的感情啊！到谈婚论嫁时小美突然嫌弃华子了？好像说不通啊！
华子的父亲我一直叫他华大伯，我知道他是个挺要面子的人。华子的妹妹先天性聋哑，华大伯是木匠，这些年带了十几个工人在做家庭装潢，村里人都知道他不缺钱，可他就是不愿送华子妹妹去聋哑学校，平时总把女儿关家里，也不让她和别人接触，也许是觉得罚款生了个聋哑女儿没面子？
他绝口不谈华子的病却迁怒于小美和她父亲，难道是觉得华子得了这病两家再不可能成亲家了想捞回点面子？可小美真的就这样放弃华子了吗？我无法死心，我非得亲口问问小美不可。
从华子父亲那里看来是不会再知道更多有用的信息了，我准备告辞了找小美父亲去。可是华大伯竟然一直跟着我，还跟我说：“你可不能去小美家，我们两家现在不共戴天，你可是华子的朋友，你不能再和小美家来往，不然华子知道了一定会难过的。”
这个要求非常可笑。可是一个农村老汉的见识，我也不能要求过高，也不能当着他的面违拗他的意思，所以这次回村我是一无所获。
不过现在的互联网太强大了！正值这个当儿，小学同学明音正在张罗同学聚会，一个微信群就把几十个同学都联系在一起了。小学同学都是邻近村庄的，我在群里问了下有没有人认识小美，一下就把小美和她父亲的电话都搞到了。因为有同学的妹妹和小美是同桌。
华子和我当然也是小学同学，他疯了这件事，同学中知道的人也不少。同学群建立后，大家对这件事的议论也挺多的，那个妹妹是小美同桌的女同学说是华子先提出和小美分手的。
另一个男同学说:“华子到小美父亲公司的大厅里泼了两大桶粪，这样做事，两家还能成一家吗？就算小美念旧情，小美父亲能罢休？”
华子往小美父亲公司泼粪？他可真是疯了！
“听说老华家有个价值连城的宝贝，要不然华子可能也高攀不上小美。只是不知道他们咋就分手了呢，华子得了这病可太惨了，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彻底好了。”
“华子家有价值连城的宝贝？我可从来没听华子讲过啊！”
“这种事华子哪会到处宣扬？这是他去小美父亲公司泼粪时透露的。据说原话是这样的:‘我说你怎么会同意我和小美好呢？丽亚家的宝贝你得不到，你就把人家搞得家破人亡，你就见不得人家比你家好是吧？你以为我和小美结婚了我们家的一切也都是你的了？你尽想着占有人家宝贝倒还算了，可你根本就不是个人！’”
“华子父亲以前也说过华子和小美谈恋爱也不算高攀人家，而是靠的老华家的实力。可就算华子是公务员工作不错，也不能因此就说和小美家实力相当吧？老华家除非有个价值连城的传家宝，不然他父亲哪有资格说这个话？”
小美的父亲和爷爷都是精明的商人，他们家八十年代初就是万元户了，现在小美父亲是农民企业家的身份，据说资产已过亿。
小学同学都是乡里乡亲的，有人和华子好，有人和小美好，所以大家也不会在群里评说哪家对哪家错。只是这些议论，让事情够扑朔迷离的。我决定直接给小美打电话问问她对华子到底还有没有感情。
小美接到我的电话就哭着央求我:“阿良哥，其实我也正在找你的联系方式，你能给我打电话真是太好了。你一定是知道华子病了才给我打电话的对吗？你能帮我去看看华子吗？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得了这种病，他爸硬说是我的原因，他还和医院交待了不许我去看华子……”
“那华子生病前你可发现他有什么异常吗？”我问小美。
“没有啊，你也知道我们准备明年结婚的，本来我挺舍不下我现在的工作，可华子是公务员，他又不方便调动，只好我辞职了。我们房子都买好了，华子说装修的事都交给他爸，我说那我就等年底再辞职，我真是挺喜欢我的工作，我也不是为了钱。可华子回家后我就打不通他的电话了，我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后来他病了我也见不到他了。”
“听说华子到你爸公司干了蠢事？这事你知道吗？”
“听我爸说了。可我爸的脾气你也知道，他现在让我和华子赶紧断了，我和他也没法说下去。阿良哥你帮我去看看华子好吗？我真是好担心他，我想这事可能也只有等他清醒了才能说清楚了。”
这件事里有太多的谜团，我想我有必要和小美父亲通个电话。
小美父亲脾气挺暴的，给他打电话我有点胆怯，不过，我还是想弄明白原因。只有这样，我才能帮助华子更快地好起来。
“叔叔，我是阿良，还记得我吗？我们家就住你们家后面的。”
“哦，阿良啊！你不是和华子是好朋友吗？这小子到底咋回事你知道吗？突然发起疯来，可把我们家小美伤心死了！”
“啊？不是说小美和华子分手了华子才病的吗？”
“呸！小美什么时候提出要和他分手啊？倒是那小子，不知道怎么的一回家就到我这里大闹了一通。我想应该是华老鬼的主意，我不知道那老鬼安的什么心！他们家隔壁那个丽亚你还记得吧？长得挺漂亮的，她那继父，就是那个患沙眼的赤脚医生，真不是个东西！好在现在看病都去城里了，这种人我就不相信他还能治病救人。你不知道，他竟然对丽亚动歪脑筋，正好被我撞见，让我揍了一顿，可他硬是不承认，丽亚那丫头，又只知道哭，那华老鬼，我也是闹不懂了，不知道为什么非帮那老沙眼说话，硬说我冤枉人家了，后来丽亚她妈都出来作证了，还有你家东边的英子妈，她也说瞧见过老不死的对丽亚动手动脚的，我就搞不懂华子爹干嘛要帮着那老沙眼了！”
“那华子也不会糊涂到这个地步啊，总不会因为他爹对叔叔有看法他就和小美分手吧？”
“华子不糊涂？你知道那小子说我啥？说我看中丽亚家那个古董才诬陷人家的。是，前些年我是说过要买他们家的那个香炉，可我再有钱，漫天开价我也不能要吧？还真当是稀世之宝了！说实话我家里比这香炉珍贵的古董多了去了！要不是老沙眼自己嚷着要卖给我，我连看都不会去看！”
“丽亚爸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呢？叔叔你真看清了么？”
“我怎么没看清？你没看到丽亚那害怕的模样，看到你也得揍他！可怜的丽亚，她也疯掉了。警察已经把老沙眼带走了，可老沙眼硬说是夫妻感情不和，所以丽亚妈才会往他身上泼脏水，如果不是华老鬼作证我和英子妈都和老沙眼有仇，老沙眼已经定罪了。现在倒好，丽亚的病好不了，老沙眼的罪也没法定了……”
小美父亲的话真是把我彻底搞糊涂了。难道华子是先发的疯，然后才和小美父亲闹的？那么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发疯的呢？不，这事我必须再找华子爹去，我得知道华子回家后都和他爹说了什么。
这次去华子家正好是五一，路上堵得厉害，到村里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华子爸出去干活了，据说要很晚才会回来。我心里想再晚我也要等他。
这天华子爸果真回家够晚的，快八点了还没回来，华子妈做了几个菜让我先吃，我说还是让华子妹妹先吃，我等华大伯回来再一起吃。我看到华子妹妹从房门里探出头来老往桌上瞧，我想她一定是饿了。
华子妈听了我的话装了一碗饭，又夹了些菜在饭上，然后让华子妹妹坐在一个小凳上吃。正吃着，华子爸回来了。看到我在等他，略略吃惊后一边招呼我吃饭一边不满地瞪了华子妈一眼:你让她坐这里干什么？快让她端屋里吃去！
我赶紧拉着华子妹妹到桌旁，一边劝说华子爸:华大伯，你回来了就一起吃嘛，哪有让华妹妹屋里去吃的道理呀！
华子爸见此只好叹了口气默允了。我边吃饭边说道：“华大伯，其实你也让华妹妹多出去走动走动才好，她一个人在家多可怜呀！”
“唉！她又聋又哑的出去能干什么呢？这也是我和你大妈命不好，我已经想好了，我就养她一辈子吧！”华子爸边说话边怜爱地给华妹妹夹了些菜。
华子妹妹抬头看着她爸受宠若惊地笑了笑，华子爸温和地说道:“快吃吧！我虽然陪不到你老，可养你的钱我都备好了，等我们也动不了时，我就送你去个好点的福利院。”
华妹妹当然听不到她爹说什么，但明显她对父亲的表情是能看懂的。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显得很开心，吃完饭也一直依偎着她爹。
我心里想，华子爸虽然没让女儿去聋哑学校，可他对华妹妹还是很爱的。
我问华子爸华子回来那次和他说过什么没有，华子爸警惕地看着我说道:“阿良，华子肯定是让那个女人害的，那女人肯定干了对不起华子的事！华子回来啥也没说，我就听到他说了句‘我再也不可能和小美好下去了！’你就别再打听这事了，反正就算华子好了我也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了，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的！”
“华大伯，那你知道华子为什么要到小美爸公司去泼粪吗？”
我刚问了这句话，华子爸就激动地把挨着他的华妹妹推了个趔趄，气愤地站起来说道:“那资本家干了啥好事你问他自己去！”
华妹妹冷丁被父亲推了下，吓得打了个激灵，只见她条件反射似地从凳子上站起来就向她父亲跪了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滚！快给我回屋去！”华老伯看到女儿向他下跪顿时怒吼起来。华妹妹眼里满是惊慌和不知所措，她看看我又看看她父亲，顿了顿把手伸向前好像要解华子爸裤扣似的。华子爸的脸涨得像猪肝一样，他狠狠地打了华妹妹一个巴掌指着房门大吼:“丢人现眼！你给我进屋去！”
华妹妹显然更加惊慌了，她“嗷嗷”哑叫着向屋里奔去，华子爸刚想向我解释什么，没想到华妹妹手里托了个东西一边举给她爹一边又跪了下来。因为事发太突然，在华子爸把华妹妹手里的东西夺下前我看清楚了，那，竟然是一个避孕套！
我的后背嘶嘶发凉。我终于知道华子为什么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