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路上只有沙沙的牲口蹄掌声,驼铃和马铃铛都摘了下来,徐茂的马走在最前头,紧跟着驮骡,骆驼,最后是汤湘英父子。沿街各家都紧闭着大门,像藏了起来,没有一点灯光,死一般寂静,只有偶尔传出的几声狗叫,说明黑暗中还有人蛰伏其中。汤袭龙想到了刺猥这种动物,每当碰到畏险的时候,它就把头缩入肚里,蜷缩成一团,竖起全身的刺,让攻击者无处下手。人遇到危险也会本能地躲藏,只是身上少了刺,不如这刺猥守中有攻。不大功夫他们就到了土夯城墙的南门洞口,不知从啥时候,这里已没有了把守的兵勇,汤湘英模糊地记得两三个月前,守护城门的总哨长向他要还经费,以后就没有了消息,这洞开的城门没人看守,这在过去他汤湘英是绝对要管的,可今天这两扇敞开的城门,却给他汤湘英带来了方便,汤湘英不竟哑然潮自笑。
徐茂机警地观察着周围,确信没有异常,两脚用力猛夹了一下马蹬,枣红儿马加快了步子扯紧了系在鞍鞯上的缰绳,后面的牲口也跑了起来,断后的汤湘英父子紧随着出了城门,边塞小城的外廓,荒蛮寂静,天黑就没有了行人,反而使他们感到安全。其实在内心中,他们一直担心有人会追来,这一出城垣如飞鸟出笼,认由自己了,可辞别多年生息的故土,一去可能再也不会回来,每人不由回头张望,依依不舍。
汤湘英回头长久地瞭望着这座他曾经多年掌控的城池,眼中噙含着浑浊的老泪,自言自语地嘟囔:“怎么也不派人把守城门,要有土匪来抢,可要出大乱子。”随即他就想到自己这如丧家之犬的处境不竟哑然失笑。
出了城门再往前走,就很少有人家了,广袤的原野上雪后显得空旷孤寂,没有了房舍的遮敝,淡淡的月色照在雪原上比城里透亮了许多。路边稀稀拉拉的大白杨树,一字摆开伸向远方,牲口自然顺着树间的石子路向前。这些当年汤湘英他们随左帅西征时手植的树苗,几十年过去了,已长成一怀抱不住的大树,有些已到了老龄,挂满了枯枝,有几棵高大的树冠上宿了成群的乌鸦,受到他们的惊扰,噗噗飞起,从一棵树掠到另一棵树上,呱!呱!刺耳地叫喊,几只鹘隼从乌鸦群边掠过,乌鸦惊慌四散,呱!呱!声中夹杂着哀嚎,而鹘隼偏偏落在不远的树枝上发出吱!吱!的尖叫,骚扰得乌鸦群不停地扑腾乱飞不得安生。
骆队行进的脚步一刻也没有停歇,天空渐渐转为灰蒙色,然后东方初露出一片鱼肚白,一轮巨大的红日终于从地平线上跃了出来,一切都迎来了光明,能看清楚人们呼出的气在晨曦中变成了一丝白雾和结在嘴边皮袄上的白霜,驼马嘴边也结了一圈冰霜,骡子偶尔打声响鼻,被缰绳拽着不情愿地跟在马后走,骆驼要从容了许多,一起一伏摇晃着稳稳地向前迈进。
经过一夜的紧张奔走,困盹袭扰着人们,阳光下骑在马上就眯糊了起来,突然一个颠箥惊了神,吆喝牺口两声,又闭上了眼睛打起了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