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重阳佳节是登高的日子,登高,踏秋,赏菊,无限肆意与闲适,正逢此节,听梦不愿醒,便来看看千年前的那个孤独的登高客,墨色未干,晕开白衬衫,看少陵野老浓淡的一生,一觞一咏,轻叹。
这是天宝十三年的夏天,李唐的王朝一朝跌落,城外早已是饿殍累累,而整个长安披着“盛世”的外衣,张灯结彩奏华章来粉饰太平。
那一年,我亲眼见着长安城墙外哀鸿遍野,所到之处满目疮痍,整整四十多年像是一场大梦,长安城也早就不复昨日威严,回首望,功名已远,荒凉来路。半生求索,寄人篱下,等我真正走上了这官场时,等待我的却是烽火连天,山河过破。
那一年,我一夜之间白了头发,从开元到天宝,堪堪几十年,看他高楼起,看他高楼坍塌,前四十四年,我的诗里全是壮士凌云,登岳山时候山河之色尽在眼底,说不清的豪迈;然至此,残阳夕照,眼前的景物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那一年,死了太多人,我不过是一届儒生,无力感侵蚀了全身,布衣换上了官服,以后的日子,除了征战还有流离。偌大人间天涯羁旅,竟不知何处为家……儒生终究是要下笔的,盛唐的诗篇太多,而我却只能去写国破山河,或许这就是活着的意义。
那一年,我终于得以返乡与家人团聚,赶了不知几百里的路途,甫一进门,却是妻子泪眼呈上的儿子的死讯,人生已如此,唇边泛着苦涩,痛哭无声,诗人的哀恸却永远在笔下。那一刻,我便知晓,这个世界早已经不是前半生的那个模样。
那一年,千万亡魂埋黄沙,一夜之间多了多少贫民窟,有多少人客死异乡,多少人苟延残喘生不如死……此情此景,我只是看着,自身难保的我一夜病倒,这病因,或许是苦难,或许是自己的一片丹心,却不知何处与付。
那一年,叛军作乱,我亦是托着病躯被迫逃离,乘着小舟顺着江水而去,我早已知晓自己命不久矣,只是心中还念着这家国,还有着无限家国梦,世上还有无数的人流离失所,但是我还是无能为力,只是希望此后再也没有动乱,没有战火。
我这一生,半生盛世,半生求索,写了一生的诗,心系苍生,胸怀国事,也无怨无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