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妈妈的花开了。
夜里像是做梦了,脑袋混沌不堪,我悄悄地爬起来,嗅着花香来到窗户边,我想起了微醺的泥土味和春日里那股子绵绵的气息,不严实的窗棂吹进一阵风来,我裹紧睡衣,我想这样倒是还不错的,把这风裹在怀里,会不会开出一朵花来。
窗外的月光清朗的很,我在想等过了年,春天就要来了吧。又可以触摸到柔柔的阳光,踩着自己浅浅的影子。那我还是很期待的,很期待很期待明年的花开。
这屋子和里屋只隔一道墙,衬着这白白的月光我瞅了一眼里屋浅绿色的对扇门,心里不禁震了一下,平日里我是睡在外屋的,因为外屋很清静,这会子深夜反而觉得外屋也不清静了,心里乱的很,思绪一下子都搅在一起了,想起几天前刚发生的一幕,只觉得很怕,心里有一种被火烧的烦躁。
爷爷病了,他像是得了什么怪病,像是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滴食不进,还狂吐不止,奶奶甚至不敢让他平平躺在床上,他的眼睛没有光了,头也很难抬起来,我不敢看,心里疼的厉害,我胡乱猜测,怕是有一股力量忽然将他带走,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却也不敢哭出声来。
后来家里来了很多人,母亲和姑妈送爷爷去了医院,我和奶奶在家里每天怕极了有什么坏消息传来,等了有好一阵子,终于把爷爷盼回家了,他终究是舍不下这一家子的人。
就在昨天他回来了,那步子颤颤巍巍,大家待他像待一个老小孩。
我是这样想的,有他早就是一种习惯了,这种习惯超越了爱,超越了亲情,爷爷奶奶好像他们这些年没有在变老,好像他们就不该生病,好像他们会长命百岁一样,我以前从来不想他们会离开,不敢想,害怕单是心里想想就能泪流满面。这次爷爷的病更让我怕了。
北方多风,许是和天气有关,再加上其他的病,这个冬天让爷爷的肺病也更不好了,很多时候他咳得厉害,他咳时我的心也跟着抖。
想起以前那些日子,更是不得了,爷爷会沏一杯茶,端坐一会儿,然后拿出他钟爱的二胡,时不时就拉上一段,我是不爱听的,反而觉得不听还好,耳朵一听心里便会心烦意乱,可现在呢,我倒想让他使劲儿地拉,我大抵是再不会闲烦心的;平日里爷爷和我说的最多,他希望我好,希望我长成最好的样子,像春天里独有的,最艳丽的花,风霜来不及侵蚀,秋雨也未凋落。
我不爱听他的二胡,却爱听他说话,听他给我讲很久以前的故事,听他给我说那些讲不完的大道理,有的时候,早晨起的早,我便凑到他跟前,挠一挠他的脖颈,他翻个身就醒了,我半跨在土炕的边上,乐呵呵地喊着:“爷爷,爷爷,你怎么还不起?”他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有时候真是钻在被窝里就得给我上上一课。
我想那时候多幸福啊,总以为可以一辈子对他撒娇,可以挠一挠他扎手的胡茬,但是原来生命就是这样脆弱。脆弱到让人措手不及,让人无能为力,心惊胆战的,也让人整宿整宿睡不安稳。
这年以前爸妈做农活,春夏忙,秋季又收,只有冬日里的阳光最慵懒,让他们也有个闲暇的时候来歇歇,所以每每旁人问起最青睐哪个季节?我总是脱口而出:“当然是冬了”自己还编出些许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这个冬让爷爷大病一场,我怕了,我不敢再爱它。我害怕它来,害怕它带来的西风寒,吹的人伤心。
我希望春天快快地来,我可以穿起自己薄薄的衣裳,让阳光亲吻我。爷爷也可以慵懒地眯着眼睛嗅一嗅草香味,好让他知道生命的美好,当每一个细胞都在调皮地打闹时,生命就是幸福的,灵动的。
这夜深得厉害,召来了黎明,天边倒泛起了鱼肚白,怕是一会儿他们都要醒了,我偷偷爬上床,假装自己还未睡醒,只希望醒来后已是明年花开,阳光熹微。
我已经想好,那时候借着春风微醺的泥土味,我要说一句:“在我的手里,你松弛的手始终温暖,你的表情是玫瑰色的,眼睛在棕色的黄昏中移动,你在寻找我,就像你为我做很多,而我只喊你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