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地图》第五卷 维天之命‖ 第九十一章斗诗大会

“你醒醒!你醒醒……彪儿你这是怎么了?”恍惚中感觉到自己被人拼命地摇晃着。

“来人啊,快去取些冰水来,敷在周大人的额上。再把那些香拿来一些点上,让他好好闻闻。”大王慌忙中命令着下人拿这拿那的。

过了一会儿,感到额头一阵刺骨的凉,打了个激灵,我这才慢慢清醒过来。最先看到的是李崇刚那由忧转喜的脸。刚才简直如同赶赴鬼门关一场。香也闻了好一会儿,最终也感觉到那么恶心了。

“你吓死我,刚才怎么了?满头的虚汗,眼珠子黯淡无神。”李崇刚见我好了便如释重负地这样问道。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间看到这吃的顿然来了恶心,然后就晕得厉害……”

他哦了一声,“咳,谁叫你吃那么多了……”

“周大人,你没事了吧?”上面的大王一脸关切。底下的大臣们也都交头接耳地嘀咕着些什么。

我忙回了礼,说道:“多谢大王,小的现在已经好了,没事儿了。”

“刚才倒底是怎么回事?明白了,你们毕竟不是这里的人,八成是饮食不服吧!以后吃的方面多注意着些吧!”

我躬身致谢后便坐下了。一场意外慌乱之后,斗诗仪式继续开启。

“欣,你光称赞别人了,难道你自己不作一首?”大王笑着邀请欣大人。

欣大人笑语:“那就依然以月亮和酒品作宝”,欣大人沉吟片刻,恬然一笑,边倒酒边吟道:

              “鄙夫渴急月更急,

              酒落杯中月先入,

              领取青天并入来,

              和月和天都蘸湿。”

“孤真的是没有看错啊,欣大人不但样貌清雅,举止高逸,而且才华也是非常出众的。连应时应景的整诗也是信手拈来,毫不费力,如此短的时间内成就佳诗,当真是才思敏捷、出口成章呐!不错啊。”大王笑着冲欣大人举起酒杯。

“大王所言极是,欣大人的容貌可是咱们青丘国出了名儿的,要不怎么叫作一等一的美-男-子呢?”

相柳的这一番恭维话并没有让欣大人不好意思,我看着这大王脸上倒是泛起一丝丝的羞赧之情,这便坐实了之前银执大人说的他和大王之间的暧昧之情。照这么说来,大王所爱之人,都是行止高雅飘逸之人,从前的承宇是,眼前的欣大人也是。而我,大王对我的那些关心和爱护,我实在是据此找不到一丝相似之处,我举止粗鲁莽撞,平常里又是口无遮拦,嘴上不饶人惯了,说我优点的话恐怕就只剩下些傻里傻气的单纯朴实吧!所以,这么看来大王果然喜欢既和缓又不过分顺服敷衍之人,瞧着那相柳大人是守规矩惯了,肥遗大人确实莽撞无规矩惯了,而欣大人却将两者调和得很好,怪不得大王一直对于他青眼相看,保留一份真心呢!

大王突然缓过神来,用一副柔和的眼光审视着相柳大人,“平时不觉得,怎么孤今日看来啊,突然觉得相柳大人你和欣大人性情上倒有几分像啊,如果不细心留意恐怕还真的难以察觉呢!”说到这里便听到下面的群臣窃窃私语,有笑着不语的,有和旁座嘀咕似是打赌亦或是说着俏皮话儿的,“你们俩方才所作诗句,都好‘静’、‘自在’,和‘平白’,不过相柳你的后半句,角抵熙攘,而只有自己独坐溪边到午夜,饮酒赏月直至月亮落山,唏嘘之中寄存着些许孤独惆怅之意。其实这也本是独自饮酒时的常情,如果不是你刚才吟出了后半句,想来孤也不会有这种感觉的。而欣大人虽也是独自饮酒,却更能够别出机杼,将一人饮酒的活泼调皮的心情描摹得活灵活现,让人可以想见,诗句也是别样地洒脱明丽,不避通脱俚俗之语——是欣作的。所以,可见,作诗如做人,观诗亦如观人呐。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想必相柳大人私下里也是很敬你的吧欣?”

这时欣大人和相柳大人纷纷出席,跪倒道来:“大王见微知著,慧眼识珠,臣下佩服至极。”

“大王明鉴,小的自知才华比不上欣大人,而欣大人也确如大王所言,清雅高逸,文采斐然,允文允武,确实是国之栋梁,所以私底下里小的确实对于欣大人有许多分的敬慕,还望以后能够继续听到大王的教诲,望欣大人也能不吝多多赐教。”

“好了,孤知道你向来敬重本王,这本是好事,只是再谨慎敬重也不便过了头,那样的话来来往往,几回下来,却也难免会让彼此都累得慌。今日是合朝秋狩庆收欢宴的头日,都不必拘束,随性尽兴一点要好一些。方才本王也不是说你不好,孤只是就诗论诗而已,所谓技各有所长,人也各有千面,更多时候是难以分出高下的。你性情静默寡言,又不喜欢纷争,爱君尊上,你的好孤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咳……虽说是‘作诗如做人,观诗亦如观人’可也只是就诗论诗,不过一个‘如’字而已,人之于世,一波三折,盘根错节,和作诗相比毕竟还是两码事,往后的日子里,孤还要倚重你们和其他众臣子,你们的忠心和贤能自己要好好地揣着,这才是国之大幸呢!”

“大王今日在臣僚面前说臣下太多好了,臣下惶恐,臣下怕有一天有负王恩。”

“臣也是,臣下定当竭心尽力,为国效忠。”

“你们只管尽心,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孤不会强求无望之事的。”

忠臣哗地一片,伏倒在地,齐道:“大王英明,青丘之福。”

桌子上的香散发淡淡的香气,心旷神怡。大王也见我起色好了很多,便笑道:“两位,两位,以后还要慢慢适应我大青丘国才是啊。啊哈哈……”

我见大王一直看着我,“现在好了,你们也跑不掉的!按理说,彪儿你们是外人,若不会作诗便不作也罢,只是今日是秋狩欢宴的头日,祭祀天吴和众神是大事,欢宴既是娱乐亦是仪式,祖宗定的规矩,想来也都是有由头的,若是犯了规矩孤是怕灵验了,不吉利。你们若是实在觉得在众人面前作诗不好意思,要不然一会儿写在诗册上面,或者你们现在便试着作作也无妨,大家评点下,权且消遣了。彪儿不是腼腆的人,可以第一个做的,是不是啊彪儿?”大王笑脸盼着答复。

大王既然都这样说了,我自知躲不过,便硬着头皮草草作了几句:

                  “天上一个圆,

                  湖中一个圆。

                  若将此圆抱,

                  人间无月捞。”

我之诗句贻笑大方,这本属于意料中的事情。之后,其余人也各自有感而发,对景兴叹,辑录成册,名为《冠盖宣畅集》,又因在位丧失大王名为僖延,并系蛇族攻灭大戴国而立青丘国以来第一百四十三位丧失大王,故而册子传到这里已然是《冠盖宣畅集·卷一四三·歌辞一》了。先威烈王一生酷爱狩猎武功,每次开狩、围猎、凯旋摆宴每有慨然,莫不饮酒赋诗,传下来的歌辞到今至于五十,其中光是自己所作之狩猎诗数量便过千,有幸一观,多是意气风发,慷慨豪放之作,作品满满洋溢的是踌躇满志,稳操胜券,睥睨一世的英武气概。太祝官员,秉笔守实,而我这个外来人作的那首破烂的打油诗也将堂而皇之入驻典籍。惭愧,惭愧。

后来我有幸看到了这个集子,与会的各个官员的诗句一一在册。或词彩昭昭,或哀绪绵绵,或金戈铁马,戎志不消,或小巧婉丽,或粗狂奔放,或词雅意高,或剖白俚俗,或针砭时弊而入里,或主文谲谏而美刺,或歌功颂德、冠冕堂皇而不休,或冷嘲热讽、嬉笑怒骂而不惧,或像我那样,宛如白水,平铺直叙,无境无意……彪儿实不便一一详细告知了,现仅凭自己还算不错的记忆,将先前大人所作以及后面余人所作选其精要者,一一罗列于此,以供诸君欣赏(排名不分官职高低):

“缉熙台上倾樽酒,生看银钧上晚溪。角抵新局又锣筛,玉蟾已过半山低。”(相柳大人)

“鄙夫渴急月更急,酒落杯中月先入,领取青天并入来,和月和天都蘸湿。”(欣大人)

“误入贵国惭下客,数月承恩作上宾。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李崇刚)

“卅年吹角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遥记伴驾冰霜日,而今欢颜诚亦叹。明朝新跨白玉鞍,横刀向寇欲挥鞭。济河焚舟破贼日,还矢皇考功何难!”(丧失大王僖延)

“昔载夜宴时,宫灯亮如昼。舞女无妓态,承云亦英英。今岁夜宴时,月与灯依旧。不见昔年人,泪湿心忧忧。”(太祝大人)

“战戟空拭又十年,洒家不战空临边。司幽城内歌舞升,鹿蜀肥死弓断弦。欢宴谁知壮士心,铁胆忠心岂能闻。竖子偏听苟南安,几处今宵摧心肝。”(肥遗大人)

“金风油茶沉,暮至桂竹潸。贲鸣初警候,毕方上凌寒。峳峳杂犬吠,好谀枉忠肝。甘柤既滋长,夫情安可见?”(佚名)

“今日良宴会,冠盖满高堂。醒魂老更苦,浇酒箴残裳。绮肴溢雕俎,朱弦又宫商。愿客醉勿醒,醒后忧入乡。”(佚名)

“月镜如开匣,云缨似缀冠。清尊对旻序,高宴有馀欢。”(佚名)

“偶圣睹昌期,承恩才难当。四方俱翕然,当康见丰穰。仁主御八极,蛮荒亦拊掌。幸逢良宴会,何处弗太康。” (佚名)

“秋狝风急高,道险争波料。褊狭谁人怨,保身方念好。亭央燕舞姬,金觞盈佳醪。相逢且为乐,何用苦慨慷。”(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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