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轮月亮穿越了时空,我仿佛看到绝望的土壤里开出了鲜红的花。
那时,她临窗而立,双眼静静地注视着对面的药铺。心里那一点少女的心事就如同湖面缓缓漾开的涟漪,那样轻柔、舒缓。“羞涩”替她轻轻拍了拍“幸福”的肩膀,未来似乎还在她的掌握之中。然而,哥嫂请来的媒婆却打破了她生活的寂静,她终究还是一步步地走向了金钱的深渊。药铺里打工的他给不了她更好的生活,更满足不了哥嫂的野心,于是,她终究还是嫁给了她不喜欢的人。
她回门的那天,一片鲜红在热闹中飞舞,她的耳边是乐器的喧嚣。丈夫被人背下了轿子,那苍白的脸色似乎与他衣服上的红格格不入。周围许许多多的目光齐齐地射在他们身上,可她站得那样坚定,仿佛自己从未在意过。
她回到了自己过去的屋子,一开窗就可以看到对面的药铺。她看到他站在药铺的门口,仿佛热闹中一个极其安静的存在。然而,她却不太敢看到他,那矛盾的心情在她的心中翻涌着。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在婆家的日子,她因为自己卑微的身份不受待见,尽管她努力地与妯娌和丈夫的妹妹开着玩笑,竭尽全力地听从婆婆的安排,却始终无法融入她们。而丈夫,也实实在在没办法保护她。她的日子在苦痛中一天天地过去,渐渐地,她变得有些疯狂,有些刻薄,有些扭曲。张爱玲说她的声音尖尖的,薄薄的,扁平得像剃刀。我想,当七巧说出刻薄的言语时,应该具备一种刺痛人心的力量吧。
当丈夫与婆婆死了之后,她带着一双儿女离开了那个束缚了她多年的家。她的新家是一种昏暗的色调,仿佛契合了她阴暗的心情。曾被婆婆刁难过的她摇身一变之后,也开始刁难自己的儿媳。她肆无忌惮地开着媳妇的玩笑,甚至在她生病的时候落井下石,破口大骂。最后,她的媳妇无辜地死在了一片蓝色的忧伤里。而关乎女儿长安的幸福,她似乎也要蓄意地去破坏。她故意向女儿的心上人说出长安吸食鸦片的事实,而忽略掉长安戒烟的努力。如此,终于还是断送了长安的幸福。长安在听到母亲的言语时,似乎感到了一种如梦破碎般的沉痛。她停在楼梯中间,不置一词,而后转身回房,就如同张爱玲所言,“一级一级,走向没有光的所在。”
七巧破坏了儿媳与女儿的幸福,可她自己,也从未真正幸福过。她可恨,却也实在可悲。若不是金钱的枷锁让她赔上了一世的年华,或许她该是那个过着恬淡生活的女子,而非苦苦守着金钱的刻薄之人。
年老之际,她也曾恍惚记起从前的时光,那盏记忆中的油灯似乎在岁月里散发着温暖的光线。她仿佛还是那个简单的姑娘,默默地喜欢着别人同时也被人爱慕着。然而,她终究还是回不去了。或许,她只能在天地安静下来的那一刻,暂时从金钱中跳脱出来,去品味痛苦给她带来的清醒。我想,那繁华落尽后的悲凉,她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其实,无论是七巧生活的年代还是而今,金钱都何其重要,可当繁花落尽的时候,金钱却买不来它们一时的灿烂,当然,也买不来枝头那幸福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