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恋

二月十四,是若水镇一年一度的庙会,也是一年里最热闹的节日,连平时因为偏远而人际寂寥的春风岸也热闹非凡,挤满了小姐公子,小孩老妇。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正是江南好风景,连天上素来脾气暴躁的凤女也变得温柔起来,懒散地靠在一株欲开未开的桃花树上眯着眼打盹。

突然,只听“噗通”一声,有人掉进了水里,听声音,是个七八岁的男孩。

“救命啊救命啊,我孩子掉河里了,我不会游泳,求求好心人救救他啊。”约是孩子的娘亲,一个提着篮子的妇人带着哭腔喊道。

河岸边围满了人,却始终无一人愿跳水救人。

“这春风河不仅深还挺邪门,凡是掉下去的从来就没上来的。”

“是啊,上次张家那小姐跳河,张家多少人跳下去救,还不是一个都没回来。”

“更何况二月寒风,这水可凉着呢。”

……

真吵,凤女皱了皱眉,翻了个身,正打算继续睡去,却听得“噗通”一声,有人跳下河去。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凤女眼角一扫,似乎长得还蛮不错。

青山绿水,春风美人,她来了兴趣。

河岸边的桃花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阵风吹过,卷入春风河里。

春风河下是有河妖,但都是些修行极浅的小妖,她在这里住了几百年,他们还不至于在她一个上神面前动手找死。只是那河水本就极深,更何况下面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水草,一不小心就会勾住脚踝,水性再好也难免被牵绊住。至于那张家姑娘,明明是偷偷私奔,他爹还编了这样的鬼话骗人,真是好没意思。

凤女继续往水下探去,果然那救人的少年郎马上要挂了,水性本来就不甚好,孩子又有点沉,刚抓住就已经吃了好几口水。

她假意叹了口气,这春风河似乎又要多两具冤尸谜案,只是可惜了那少年一腔英勇。不过也好,这春风岸,还是安静点好。想着便要起身离开,却发觉那少年正在给孩子渡气,似要一命换一命,拿自己当人梯推那孩子上去。

她这回是真愣了愣,对他们言,性命不是最重要的吗?

初春的水泛着淡淡碧绿,她静静看着那个渡气的少年,十几岁还有点稚嫩的脸,睫毛长而弯,嘴唇薄而红,月老说这样的男子最薄情,她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骂又不准。

千年风过,她看过为性命杀人无数,也看过为性命背叛成魔,看惯了自私与贪婪,却忘记了似乎也有善良和美好,勇敢和坚韧。她手一挥,水下桃花聚成一艘船,送两人上了岸。看此奇景,周围人只当神迹显现,跪地叩拜河神。

她不满地撇撇嘴,不过看见船里那人,嘴角微微上扬。


自那日后,她便对这若水镇多了几分好感。又是一年庙会,她一时兴起,也打算去逛逛。想想,这似乎是千年来,她第二次出门。

夫风生于地,无形无体。上古众神里,唯有凤女无形,也唯其最强大,其力量可以摧毁一切,其身体也可以化为万物。上次出门,还是接到玉帝令,要毁掉不知哪朝哪代疆域。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今日她化了春日里最艳的那朵桃花,落在糖葫芦的糖浆上,太甜了,落在炸臭豆腐的铁锅边,太臭了,最终落在那枚清亮的白玉簪上,微微失了神,想着自己若簪了一头发是如何模样,会不会……

“啪”一声,天空突然亮了。

她认识,这是烟花,是人间最美的事物。她轻轻飞去鹊仙桥上,挑了个好位置,静静看着这璀璨美好却又极短暂的美。

“洵彦,看这边,今晚烟花好美!”

那个叫洵彦的男子淡淡点了点头,似乎有心事。

“你呀别再想了,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真把桃花当美人了。我看那依依姑娘就不错,对你一往情深,你不要我可就去追了。”

叫洵彦的公子摆摆手,冷淡地说道“没兴趣,你去吧”。

“洵彦”,倒是个好名字。凤女转头看了看,那男子似乎有点眼熟,正是那日跳河救人的少年郎,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想起当日,她忍不住一笑,一阵风吹过,有桃花簌簌落下,沈洵彦捡起一瓣,轻轻放在嘴边吻了吻。


熟悉的香味,却不是一样的触感。

三年前春风河下,他拼劲力气救下那孩子,本以为必死无疑,却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桃花香,有人以吻渡气,救了她。醒来时唇边贴着一枚桃花瓣,明明是花,却有唇的温柔和旖旎。后来听人说,是河神大人显灵,他被一艘桃花船送上岸的。

她还会回来吗?他指尖摸索着桃花,一时失了神。


那天确是为了救人,他本就身子骨弱,又吃了几口水,渡完气几乎要死,她那才不得不聚集元神,用这桃花瓣救了他一命。她很少救人,这世上的人大部分不值得救,值得救的又往往让她心情不好。细数了数,这千年来也不过救了他一个。

她很开心他还记得。

“这人间似乎也没那些人说得那么无聊啊”,她喃喃自语,随手弹出一朵桃花瓣,正巧落到不远处一个小姐的肩上,那么就她吧。


瀑布般的长发散落下来,又用那枚新买的白玉簪重新簪好,同样是少女的明媚动人,只是几分柔弱变成了几分灵动,几分羞涩变成了几分热烈,尤其一双眼睛,盯着不远处那桥,盛满笑意,明亮而璀璨。

当了千年无因无故无形无体的神,也该放逐自己一次了。

那一眼看得杨家小姐的侍女小英也愣了愣,小姐,仿佛不是小姐了。“小英,你来。”凤女拉过有点发愣的小英,悄悄在耳边交代一番,然后忽然脚一滑,“噗通”一声掉进鹊仙湖里。

“救命啊,我家小姐不会水啊!”

一听是个小姐,周围公子都在打听是谁,个个跃跃欲试打算来个英雄救美。

“我家小姐虽然长得不好看,但也是菩萨心肠,求求各位救她。”

长得丑啊,长得丑还不会游泳,一群公子哥互相哄笑着散了。

小英有点担心地看着河里,不知道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记得她可是真不会游泳啊,正担心出事怎么跟老爷汇报呢,却听得不远处“噗通”一声,桥上有人跳下去了。


“姑娘莫怕,我来救你。”

还真是个爱英雄救美,不,救丑的人呢。

沈洵彦泳技似乎进步不少,也刚好这湖水本就不深,没费力就要捞着凤女,却突然身子一沉,似乎被什么拖下去,继而嘴唇一热,有什么东西贴了过来,熟悉的香味,像是在春风河下。

满打满算,这不过是凤女第二次亲吻,却十分熟稔,唇齿相接,一次又一次成功挑逗。看来平时偷看男欢女爱也是很有帮助的。沈洵彦唇极软,熟悉的桃花香味,又似有一丝酒香,清冽香甜,像是那杯在天界雪山下埋了三千年的梨花醉。

突然,他身子一动,似乎终于反应过来,却问也不问,一把抱住她,以唇为剑,挡住她的攻击,再追逐反攻,一剑劈开她的城门,桃花馥香,他醉在这座城里。闭上眼,此生不愿醒来。

桃花洞,瑶台梦,一片春愁谁与共?

三月河水甚凉,却也烫得她脸微微泛红。这鹊仙湖千年里她不知独自飘过多少次,今日却第一次感受到微微凉意,继而连千年来漫长的神仙生活也觉得无聊而寂寞。她忽然很想当个人,人世虽险,人生虽短,却可与他相守,度过多少鲜亮温暖。

那么,当回人又何妨呢。

一吻旖旎,良久才分开,春水尚寒,却照着两人灼灼的目光,暖了几分。

“春风河水甚寒,公子当心着凉。”朦胧水下,红唇轻启,清脆的声音像是珍珠落盘。

沈洵彦眼睛亮了起来,伸手便要抓住已等待许久的那人,却被反手推开。

“公子若有意,三日后来杨府提亲,莫负我。”


三日后,沈府公子沈洵彦和杨府小姐杨依依即将成亲的消息传遍若水镇,传遍芳州城。门当户对,才子佳人,此等良缘,多少人求也不得。

“听说是以千两黄金下聘,八抬大轿迎娶呢。”

“也不知道那杨家小姐何等姿色,竟这么……”

“我见过,病恹恹的很,连春香阁的姑娘都比不上。”

“呸,我看你是看错人了吧。我昨儿才见过的,绝对是个少有的大美人,别说春香阁,整个芳州城也难见“

“呸呸,你才胡说……”

这争论传到凤女耳里,她眉头微微一皱,样貌这东西,有这么重要么。

她对这世俗之礼并不感兴趣,但月老说,但凡不是努力得到的,都是不会好好珍惜的。看来她“爹”也是这么想,所以才要了那千两黄金。至于她,想不到好法子难为沈洵彦,那就让他八抬大轿娶她吧,让她堂堂正正成为他的妻。

不多久,便到了大婚当日。阴雨连绵的若水镇终于放晴,霞光普照晴空万里,真真是个良辰吉日,连凤女也被那霞光晃了眼。或真是当久了凡人,她也相信这是个好兆头,对着霞光虔诚许愿,一愿他一生平安,二愿他们能白头偕老,共度此生。只要此生,之后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愿。

看来恋爱真会让人变傻,连神也不例外,那上天,何时曾圆过谁的愿呢?


杨依依本身五官都很标志,只是身体孱弱,总带着几分病气,故而显得没什么神采。而凤女,夫风生于地,本就带着勇猛和热烈,一去病蔫之气,五官之美都亮了起来,整个人风采卓绝。尤其今日红妆粉饰,更是显得明艳动人,像是日光下正灼灼盛开的风信子,浓烈饱满,含羞半露,正待那人折下。

沈洵彦挑起红盖头看到那张含羞轻笑的脸时,也不禁乱了呼吸。两次相遇都在水下,未曾发觉她竟这么美。他伸手轻轻抚上去,光洁的额头,明亮的眼睛,直挺的鼻子,小巧的嘴巴,像是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般郑重,郑重到呆呆出了神。

“夜深了,我们该睡了吧,相公。”凤女趴在他耳边轻语一笑,搔得他又痒又想,烛光下,她因娇羞而微微发红的脸便显得更加诱人。忽然想起,自相遇以来,似乎总是她主动,总不能新婚之夜……于是他身子一斜便压了下来。

“我该怎么做?”她有点紧张地问。

“你娘没教你吗?”他忍不住笑了下,半靠在床上,一边玩弄她的头发一边戏谑地问。

这个有教她吗?新婚前几天杨依依她娘是有过来,但她嫌唠叨,随手就让她睡着了。

“教了。”她眨眨眼睛脸不红心不跳地说。

“那便来吧。”

红绸软帐,喜烛良辰,正是春宵好景,不知世间几人能拥有,但望且有且珍惜。


一夜天亮。

“听人说,新婚夜如果喜烛能完整烧完,这对新人便可白头偕老。”

“我看看我们的烧完了吗?”挣扎着,床上人便要下去,却被一把抱住。

“完了,昨日半夜我看着烬的。”

“你什么时候醒的?”

“忘了,好困啊,娘子,我们再睡一会吧。”

“已经天亮了哎。”

“没关系,我昨日已吩咐了人,今早上都是我们的。”

房间里传出和昨夜一样的暧昧声来,旁边下人闻声都偷笑着退了下去。

此后,若水镇又多了个八卦可以扒。

“听说沈家公子和新夫人一夜大战几百回合,第二天一天都没下床”

“我还听说沈公子对那新夫人宠得很,说绝不纳妾”

“不仅如此,听说青楼酒馆都戒了呢,真是让人好生羡慕啊”

“羡慕?羡慕赶明你也只娶个妻”

“哈哈哈我就算了……”


世人只道三妻四妾坐享齐人之福,他却觉得一生一世一双人足矣。人与人无可比拟,更无人可与她比拟。


“喂,我上厕所去哎。”

“管家呢,说好府里厕所都要建对门,怎么还不动工。”

凤女翻了个白眼,这人怎么这么小孩子,拜托,面对面上厕所谁还能上出来。

“好吧,那你在外面等我。”

“嗻,等娘子出来一块赏花去,咱家那树桃花今日开花了呢。”

这桃花树是她嫁过来前几日他找人从春风岸移栽过来的,说是他们的定情信物。但移栽时不小心伤了根,本以为不久便要衰死,却没想到在他嫁过来那日,重新活了过来,满树桃花灼灼盛开,和她一样耀眼夺人。

“你是不是桃花仙,不然这树怎么活了”。桃花树下,她躺在他的怀里,一头长发落在他的腿上,他随手拿起一束给她编起辫子来。他手很轻,她也乖巧地一动不动,只是看着那株桃树愣了神。

她近来眼皮隐隐上跳,似有什么事发生,但掐指算了几次,也没算出什么事来,只当自己是大惊小怪,凡间一年,天上不过一日,谁又能注意到消失的一阵风。

“洵彦,你喜欢我什么?”她声音极轻地问,害怕一不小心这安静的午后便被破坏。

他还在专心编辫子,过了许久回答说,“说不清,道不明。”说完又过了许久,补充道,“你信我吗?”

我信。

凤女笑了笑,调皮地从他怀里钻出来,仰起头正巧抵着他的下巴,说“我不仅是桃花仙呢,我是春桃夏荷,是秋菊冬梅,这世间最漂亮的花都是我呢。”

他“哈哈哈”笑了笑,一把宠溺地搂过,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是你,都是你。”

这世间美好都是你。


突然,不知哪吹来一阵风,桃花瓣瓣吹落,好似一阵桃花雨。树下一人起身舞剑,轻灵潇洒,犹如仙人之姿;另一人相合起舞,曼妙动人,亦如神女下凡。一剑毕,一舞完,那桃花瓣也落满发。

与君相守,共白头,两人相视一笑。


凤女怀孕了。

她妊娠反应有点严重,从早吐到晚,又什么都不想吃,本来心情十分郁结想着找个什么法术打掉孩子来着,但看到沈洵彦高兴得像个傻子,逮谁跟谁说,“我要当爹啦”“我要当爹啦”,又跑前跑后给她买各种蜜饯零食,她好像也就跟着开心起来,觉得怀孕也还不错。


为了让她健康安心养胎,沈洵彦一手负责起她的饮食起居,不管什么东西都要自己先检查一遍再给她用,这可苦了沈府上下一干人,西红柿有个黑点有危险,猪肉早上买下午吃不新鲜等,怀胎九月,除了凤女,全府上下齐齐瘦了一圈,包括沈洵彦。

不过也好,就当减肥了,看他自从成亲后,胖得还成形么。

平静的日子过得很快,离临盆那日越近,凤女眼皮越跳个不停,一定有事发生,但不管是掐指算还是派出去的风使,都没什么显示。

终于到了临盆那日,明明是晴天白日却急转为暴雨,一道惊雷劈在大地,似是上天发怒,要惩罚这所有人。天象至此,凤女如若再不知这是冲自己来的,怕也是白当了这些年神仙,但无论如何,她要生下这个孩子。

外面暴风骤雨,呼啸着似要掀起屋顶,却似被什么抵挡困在屋外;室内灯火通明,沈洵彦紧张地走来走去,手指关节被捏成紫青色,内屋里凤女满头大汗,她知道时间已不多,手指掐进肉里,用尽全力一声嘶喊,终于听见婴儿哭泣的声音。

“生了生了,是个小少爷。”

听见孩子哭声,沈洵彦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挡路的下人,直接扑了进来,顾不得看孩子,先去握住她的手,他看着脸色苍白的凤女,心疼得眼眶发红。凤女笑笑,伸手摸摸他的脸,然后招呼奶娘把孩子抱过来。

轰隆一声,大地似要裂开。外面雷电不止,风雨不停,眼看着春风河的水就要破堤淹了这若水镇。

“洵彦,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嗯,我早已想好,便叫……”

“大胆凤女,还不速速现身,回天庭认罪。”


凤女脸色惨白,不远处天兵天将已经来了,她不怕这些喽啰,但不能伤害洵彦和孩子。

“你怎么了?”他一脸紧张地问,凤女摇摇头。

屋外狂风肆虐不停,叫嚣着便要朝屋内席卷而来。她一把推开沈洵彦紧握的手,携着狂风逐渐远去,只传来依稀清脆的声音,“洵彦,记住我!”

记住我记住我,洵彦,哪怕只是记住这具身体这张脸。


九重天上,凌霄宝殿。

“大胆风女,竟敢与凡人私通,你可知你毁了谁的姻缘?”

“我不知毁了谁的姻缘,我只知你们毁了我的姻缘。”

“大胆。”玉帝手一挥,一枚玉魄针钉住风女元神。元神乃意识精魄,像风女这种没有形体的神,最脆弱的便是元神,这一针能要了风女半条命,不过也就半条命而已。

玉帝于殿堂之上使用这上古秘技,看来确实是生气,只是不知毁的是谁的姻缘?

“你囚禁了三公主凡间的意识,你所嫁之人本是三公主的相公。”

原来是玉帝王母最宠爱的三公主,她这挑人的眼光还真是怪独的呢,想着便不禁一笑。

“修得上神需要历经天雷红尘多种磨炼才能修得真身,谁知三公主刚下凡就被你毁了姻缘,”素来看不惯她的二郎神冷哼了一声,补充道。

风女若有所悟,难怪交代了月老修改姻缘册,还是能被发现,原来如此。

“风女,你可知错?”

“知错怎样,不知错又怎样?难道知错玉帝就准我和相公白头偕老,平安一生吗?”

玉帝冷笑一声,说,“我看你是糊涂了,来人押去遥寒崖,没有手谕不得踏出半步。”

“凤女性情冷漠毒辣,怕是一般人制服不了。”没想到素来神出鬼没的四上神之一——雨神竟也在。

玉帝想了想,“那便辛苦雨神走一趟了。”

“是。”


遥寒崖是在仙魔交界处,属极寒之地,一般神仙近不得三尺。这地方之前对凤女来说,虽然不是个好地方,也没什么大碍,但现在,去了可真就难说。

所以去不得,也不能去。

弹了弹手指,还没动手,周围的天兵却都无声倒了下去。

“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可知反叛私逃是个什么罪。”

“还能是个什么罪。”凤女启唇轻笑,明明无形,却荡得那人愣了下。

“感谢相救,我不会连累你的。”

少女清脆却坚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像是珍珠落盘,和那夜一样惑了他的心。

风女飞奔着追逐而去,那是她千年不曾得的姻缘,哪怕身后要下地狱,她也在所不惜。


天上两日,人间两年。

素来热闹的沈府却变得异常安静,连府后那株桃花树也不见了。

沈洵彦呢?还有,孩子呢?凤女心底闪过一丝慌乱。

“我说,你在找什么?”熟悉的声音,同样是清脆却多了几分娇弱。

“没想到玉帝竟恢复了你的神识。”

“我拜你所赐姻缘尽毁,当不了凡人那只好成神了。”

“神”,凤女忍不住轻笑,“怕你还差得远。”

“你。”凡人杨依依天界三公主琼亦,气得挥了挥衣袖,随即想到什么又平静了下来。

“你要找沈洵彦和你的孩子是吗?”

“他们在哪里?”

“他过得很好,我们过得也很好,你该走的。”

“哦,怎么个好法?”

“他千金下聘八抬大轿娶的是我的人,他春宵良辰洞房花烛的是我的身,他酒醉后心心念的是我名,他日日相对的是我的脸。他爱得是我,凤女,你为上神还看不明白吗?”三公主一如既往般高傲,鄙夷地看着凤女,上神又怎样,凭什么跟最尊贵的她争!

“不是的,他爱你是因为我。”风女声音微微发颤,却依然平静地说。

“那好,你可敢与我做个试验。”


所有故事春日始,似乎也要选了春日终。

又是二月十四,若水镇一年一度最热闹的庙会,两年未曾出门的沈家老爷也携了爱夫人出来逛。

夫人爱吃糖葫芦,沈老爷便买了一整桩,夫人想吃臭豆腐,素来有洁癖的沈老爷也笑着喂夫人吃下,夫人看中了那枚上品白玉簪,沈老爷也毫不犹豫地一掷千金买下。

过往邻人也忍不住夸赞,两年不见本以为他们和寻常夫妻一样厌腻了,却没想到再次出现,竟还是一如既往地恩爱,真真是羡煞旁人。

“老爷夫人真恩爱,买朵花吧。”街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十几岁的卖花女,五官平平,脸色苍黄而憔悴,但一双眼睛却清澈灵动,看着沈家老爷笑意殷殷地说。

沈老爷笑着看了眼夫人,挑了朵白色山茶,别在夫人发侧,更是显得俏丽动人,“真美”,他轻声道,随即转身,”零钱不用找了,赏你。”夫人满脸笑意,转身而去,眼神里是藏不住的讥诮。


“明日庙会,你作个卖花女,一试便知结果。”


“我要是化了那风,你可还认识我?”

“不论是风是雨,你的气息我一闻便知。”


天边忽有电光如蛇一闪,眼前闪过种种过往,温柔的手轻笑的语,随即轰隆一声,被那讥诮的一眼炸响。你说过的,不论是风是雨,你都会认识我。既然如此,别怪我心狠,这世间无人能负我凤女。

一道惊雷气势逼人地劈下来,风声呼啸着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卷起春风河,卷起鹊仙桥,卷起唇边笑意,卷起月下温柔,卷起爱卷起恨。玉帝最宠爱天界最尊贵的公主是吗?那今夜我便让这三界再无你名!所有一切统统化成这森冷无情的冰,朝着那恩爱夫妻劈下。

冰剑快,沈洵彦更快,一把推开杨依依,挡在她身前。眼看冰剑刹那就要刺开心脏,他不闪也不躲,就那么直愣愣站着。

“住手。”冰剑被逼散,是雨神。

她接了玉帝的玉魄针,本就身受重伤,刚才一番本已是强弩之末。不过那有怎样,她凤女想杀的人,还没杀不了的。

“你还有个孩子,凤女,你想让他连父亲也没有吗。”雨神声音凌厉,衣袖一挥便是生产那日,襁褓里的婴儿粉鼻子粉眼睛,十分可爱。凤女忍不住微微一笑,想要伸手去摸,却就在这一晃神间,雨神迅速出手用元神索捆了凤女,抱在怀中。

“他叫什么名字?”凤女也不挣扎,只是痴痴地问。

雨神沉默不语,看了眼不远处摇摇晃晃站起来的身影,轻轻点了点头便走了。

“回去吧。”


很久之前,桃花树下,有人问她,“天地寒凉,四处漂泊,可想要具身体?”

她在树上潇洒一笑,惹得桃花朵朵飞落,“都是累赘,要来干嘛?”

此刻,遥寒崖上,那人依然问,“现在呢,可想要个身体?”

她望着远处淡淡山影,半晌才回,“连心也认不出,要那身体又有何用?”

那人笑道,“世人难看透,没想到不食烟火的上神竟可参透。”


参透又怎样,也不过是真心错付。

当初以为厮守一生能有多难,对她一个神而言,不过瞬间数日。却未曾想到,难的从来不是时间,而是人心。悠悠岁月,对人而言,苛求初心不改太过奢侈。

她以前从不屑于问,“你爱过我吗”这种话,爱不爱从无须言语,一蔬一饭,一颦一笑,情意皆在其中。但她现在很想问,沈洵彦,你爱过我吗?只是这个问题,在问出口的那一刻便有了答案。

凡人当久了,竟觉得遥寒崖的生活甚是无聊,总是茫茫大雪,无边无际的白永远也看不到头。幸好,雨神倒是清闲,经常来看她,聊起过去种种往事,却唯独不提那一件。不过也好,时日久了,便就忘了。神仙嘛,最不稀罕的就是时间。

至于雨神为何帮她又抓她,她也没问,素来性情古怪的人,行事出人意料也不足为奇。更何况,事已至此,纠结那些又有何用。


“你来得正巧,雪下那两坛梨花白今日该喝了。”

雨神似有心事,眉头皱成一团,半晌才开口道,“他命不久矣,你确定不看他最后一面。”

“我死了,怎么没见他来看我?”

凤女噗嗤一笑,猛灌了口梨花白,清冽香甜,却呛得她忍不住流泪。

她从未提起过,后来她也曾偷偷下凡,为了那个即使有答案的问题。说她好也罢蠢也罢,她心甘情愿。只有看个清楚明白,才能断得干净利索。

那也是个春日,沈府不知何时栽满了桃树,朵朵桃花开得极其盛艳。树下,沈洵彦正拎着酒瓶喝了个酩酊大醉,嘴里呢喃不清地喊着什么,手里摸索着,像是要抓住那人。

从相遇到成亲,再到分别,他从来没有喊过她的名字,只是喊“夫人夫人”。而此时此刻,他却喊着,“依依,我好想你。”她也曾怀疑庙会那日是三公主为报复使诈,但现在此般,她觉得真是可笑。

爱情,也不过鄙贱如此。


“你请回吧。”凤女衣袖一挥,作势要便要赶人。

雨神却从怀里掏出一物,是那把桃花扇。“这是庙会那日,他趁赏钱时留你的,你当时太过生气,并没发现。今日,你该看看了罢。”

凤女随手接过,缓缓打开,似是起风了,扇面上桃花瓣瓣吹落,好似一阵桃花雨。雨中一人舞剑,轻灵潇洒,犹如仙人之姿,一人跳舞,曼妙动人,亦如神女下凡。

正是那日桃花树下之景。

“桃花树下,与君已白头。”雨神背对凤女,看不清神色地说道。

“嗯?”

“这是他要我转告给你的,他没负你。”

“这也算?”凤女冷笑一声,桃花扇落下悬崖。

雨神一愣,目光灼灼,“你这么恨他。”

“他当我是谁?想要便要,不想要便不要?”

“凤女,他已经去了,你便不能饶他吗?”雨神语气竟多了点乞求的意味,想来这倒是尊贵的他第一次求人,但崖上大雪簌簌,风啸阵阵,却无人回答。

“既然如此,那便告诉你真相。”


二月十四,是若水镇一年一度的庙会,也是一年里最热闹的节日,连平时因为偏远而人际寂寥的春风岸也热闹非凡,挤满了小姐公子,老爷夫人,小孩老妇。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春风河岸,他看着桃花树上休息的那女子,愣了愣。他认识她,她是天界最“尊贵”的四上神之一——凤女,但听闻素来脾气暴躁,性格冷漠,仗着上神身份肆意妄为,一不高兴就杀人。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便向对岸走去。正走着,却听见“噗通”一声有人掉下水去,是个七八岁的男孩。他本想救人,只是……身子骨弱,怕不太行。但倒是没想到,周围围了这许多人,竟无一人愿意施救,算了,见死不救的事他可做不出,不然和那凤女有何区别,于是便跳了下去。

河水极凉,他水性一般,好容易够到那孩子,却被水草缠住脚踝,眼看两个人都要气息将尽挂掉,他想了想便俯身把气渡给那男孩。他本就是游荡之人,死了倒也没什么。

但谁知,有人救了她,那人便是凤女。

那一吻轻而柔,那一吻也深而烈,那一吻救了他的命,那一吻也夺了他的心。他们只道她冷漠无情,却不知那只是爱恨分明。本是极短暂的一吻,却被他惦念许久,日日苦守等待,终于,等来她。

他知道她要化形,但不知为何选了杨依依,那是天界三公主的肉身,不过也无妨,她喜欢他便帮她。鹊仙桥下,他趁机用夺魄针封了那具肉体的意识,不会消失却也不会思想,这样玉帝才不会发现。

鹊仙湖下,他没想到她那么主动,明明是不食烟火的上神,却又很懂男女情爱,他被引诱着,一路丢盔弃甲,作为那人的魂灵,他很少输哎。

“公子若有意,三日后来杨府提亲,莫负我。”

她柔而脆的声音响在他的耳侧,一瞬间,他听见胸膛那颗心跳动的声音,那是他第一次听见。


绝不负你。

三日后,他应约提亲,娶她为妻。千金下聘也好,八抬大轿也罢,只要她喜欢,他便什么都可以。

成亲那天,霞光万照,映得她红盖头下的脸更灿烂几分。

她很美,是夜间昙花的惊艳,是朝阳升起的明媚,是大风飞扬的无畏,是独属于凤女的美,灿烂明烈,让人无法忘记。至于那具肉体,他也曾见过,只是人与人哪怕皮囊一样,差一颗心便天差地别。

成亲后的时日总是过得飞快,凤女说,人越幸福时间便越快。是啊,那些时日是他有意识以来,最开心幸福的时光。或许只有经历过破碎的人才知道,圆满有多难得,因为幸福是偷来的,所以格外珍惜。

得知她怀孕那日,他开心得要发疯了。她怀孕反应极大,又吐又厌食,他心疼,便跑遍各个药房,将那孕妇注意事项一一记在心中,尽全力保护她,呵护她。所幸一直平安无事,直到生产那日,天生异象,要来的终于来了。

“洵彦,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嗯……就叫……”他早已想好,想着给她一个惊喜,谁知还没说出口她便已脱身离去,只丢给他一把桃花扇。

他嘶喊着,正要追随而去,却被拦下,是他的主人——同样尊贵的四上神之一雨神。

他是雨神三魂七魄中的其中一魂——元灵。那日趁着雨神喝醉,偷溜了出来,本打算玩几日便回去,却不料遇见凤女,一眼便是一生。他一直用秘法隐藏自己的身份,所以连凤女也未曾发现。


“求求你去帮她,我愿受任何惩罚。”到今日此般,他早已做好准备,哪怕是灰飞烟灭,只要她平安。但雨神什么也没做,只是沉默半晌后,说“好”。他倒是有点奇怪,但比起她,什么都不重要。

后来,他没想到玉帝竟会违反天规解开尚是凡人的三公主的灵识,他也没想到他竟是三公主的姻缘,不过是又怎样。

“你居然真得爱上了那个连身体都没有的妖孽。”

“她不是妖孽。”他语意一凉,淡淡挥了挥衣袖。如若不是为等凤女回来,他早已赶她出门,沈家夫人不是谁都能当的。

“好。”杨依依一阵冷笑,她的神识已经恢复了,她是天界最尊贵的三公主,她得不到的人,那么谁也得不到。“你也本该死的,是我留了你一命。但她就没这么好运,千刀万剐火海煎熬,我要她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轮回,化为孤魂野鬼,飘荡三界被野兽追逐。"

“她是上神,玉帝不敢的。”他握紧了拳,这样的结果他不是没想过,但她是上神,更何况雨神说了会护她。

“是吗?那你敢不敢跟我赌一赌。”

他不敢,想也没想般,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听闻玉帝最宠三公主,求你放过她。”三公主愣了愣,没想到素来高傲的雨神,竟也会求人。可惜他不是雨神,只是一丝飘魂而已。他想他既是三公主的姻缘,那么想必是有一丝情的,下跪求情而已,有何不可,只是希望她少受一点苦。

“那好,明日你帮我办件事。”


那日便是春日庙会,桃花开得正艳,处处都是桃花香。

不远处的卖花少女装作不经意看了他一眼,但这一眼,他就认出了她。那样明亮灿烂的眼神,他怎么会忘?

只是他答应了三公主,要替她赢下这盘赌约,他想只要她高兴了,或许会少为难凤女一点,只为这一点,他不介意成为一个负心汉。人间姻缘,本就弹指一挥间,凤女该忘,也迟早会忘。

于是,他笑意殷殷,携了爱夫人来逛这庙会,糖葫芦、臭豆腐、白玉簪,三公主真是好心计,不知她是否能撑得住。终于,她来了,他也买下那朵山茶花。但看着她眼神一点一点变冷,他的心也像一点一点被拧碎,弯下腰假意打赏,却在花篮里留下那把桃花扇。

如果她打开,或许能看懂他的心。但可惜她没有打开。

她太生气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发怒,四海风溢,满满当当都是她的恨意。只是他没想到那冰剑是冲三公主来的,他下意识就挡在了前面,他不怕死,但三公主若有事,以玉帝和王母偏执的个性,怕怎么也不会放过凤女。

死在她的手里,想必她会记得他久一点。更何况早点了结这具肉体凡胎,他便回去化为一缕幽魂,借由雨神,在此后的无穷岁月里永远守护她。

只是不知为何,雨神突然出现拦下了她。他后来才知道,原来凤女本是雨神的情劫,阴差阳错,他替他渡了过去。他摇晃着站起身,有点庆幸也有点欣喜,幸好这阴差阳错,他才能拥有那样一个她。也想必不用太担心她,雨神应该会好好照顾她。

他也是爱她的罢?


天上数日,人间数年。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那日是她来了罢,雨神把她照顾得很好,快要恢复到当年春风河岸初见时的模样了,慵懒恣意,热烈明亮,这样的她真好。这凡间也没什么好值得她眷恋的了,过完这一生,他也便灰飞烟灭了,那便他她断了吧,于是他故意装醉喊了那个名字。

再后来,那孩子已长大成为一个少年郎,眉目间皆是他娘的影子,他已托付给雨神暗中照顾。而他就在这桃花树下,等着寿尽的时辰,想来也应该不远了。

他闭上眼,想着要亲自去那遥寒崖上,趴在她耳边告诉她,她的孩子叫念风,沈念风。


十一

听说遥寒崖是天界禁地,至于为什么是个禁地,恩爱孽缘,弹指挥间,谁还记得当年那些过往。只知道有位上神把自己囚禁在那里,绵绵白雪,永生不化。

今日又下起大雪,茫茫雪崖上,站着两个落满雪的身影。

“风雪落满头,与卿共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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