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上看到一组宣传片,说一部名为《同桌的你》的电影将在4月25号首映。我并没有点进去看个究竟,觉得无非是一些诸如你借了我半块橡皮我安慰爱哭的你之类的小浪漫而已。
虽然电影并没有引起我的兴趣,但我脑海里还是飞快地将这些年的同桌过了一遍。最终,记忆锁定在了大梅身上。
为什么会是大梅?
这个问题我想了好久,便发现人的记忆真的是很奇妙。我与大梅,素昧平生,泛泛之交。但当我想写一篇关于同桌的文字的时候,她竟然很突兀地从我脑海里冒出来。
或许是因为她和我同桌的时间最长?这是我所能找到的唯一原因了。
我细数了一下,大梅的确是到目前为止和我坐同桌时间最长的一个了。大梅家是我小学四年级那年从一个很远的地方移民移到我们村的,我和大梅也是那一年成为同桌的。我们那里民风淳朴,人民也大多善良,所以当地人对于外来移民的态度都还算友好,常予以帮扶。由于大环境的影响,在学校里面,大家也会对移民过来的学生给予一些照顾。所以,大梅来的第一天,班主任就说让她坐我旁边。移民来的学生一般学习成绩都很差,班级垫底的那种,而我是班长,又是第一名,所以帮扶大梅的义务理所应当地落在了我头上。
但当时大梅还不叫大梅,或者说没人叫她大梅,因为大梅这个称呼,是在多年以后我想起她的时候,才给她安上去的。大梅姓陈,名字里有个“梅”字,但这还不构成叫她大梅的条件。之所以叫她大梅,是因为大。
没错,大!这也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
大梅年龄大,个子大,脸大,眼睛大,嘴巴大,手大脚也大,总之就是大,就像是工人师傅在加工零件的时候把其中一个的尺寸弄错了的那种感觉。大梅是属马的,比班上的其他同学大两三岁,个子也高出其他人半头到一头不等。大梅刚做我同桌那会儿,我很不习惯,因为在此之前,我在班上还属于个子较高的那种,自从她坐我旁边以后,每次一转头,我看到的就是她那长长的下巴,也因此觉得我班长的权威受到了藐视。
移民来的学生一般分两个极端,要么恃强凌弱喜欢欺负别人,要么胆小怕事总被别人欺负。大梅有一个上六年级的哥哥和一个上三年级的弟弟。应该是家庭遗传基因的缘故,这哥俩都长得高大结实,属于前者,经常欺负同学,甚至连我也不例外。但还好,大梅属于后者。
大梅是那种生性腼腆型的,这是我第一眼见她就判断出来的。她在刚来那天作自我介绍时,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而且还带着口音,以至于我根本没听清她叫什么。自然,生性腼腆的大梅是不会欺负别人的,那么自然会有别人来欺负她。
比如说,我。
那时候同桌两人不光桌子是连着的,凳子也是,一种名为“条凳”的货,就是一块一米多长的木板,下面插四条腿儿,同桌两人一人坐一头。两人坐就容易出问题,比如,她站起来的时候,我把凳子悄悄往我这边抽过来;再比如,她坐得很偏向凳子一头的时候,我突然站起来。如此者多次,屡试不爽。
不过,我也并不是总欺负大梅,反而更多的是帮扶。小学时候所说的帮扶,不仅仅是指平时,更重要的是在考试的时候。那时候每次考完试,各个小学之间都要进行评比,所以老师们把成绩看得很重,鼓励大家要同桌间相互帮助。第一次期末考试,我因为没有主动对大梅进行助攻,而大梅也还不懂考试的玄机,导致了她的不及格。后来班主任找我谈话,说一个人只有拥有了乐于助人的高尚美德,才能真正成为优秀的人。我深受教育。从那以后大梅的成绩就再也没垫过底,数学还考过满分,班里仅有的两个满分之一。
帮扶所造成的直接后果,除了老师同学皆大欢喜,还有大梅对我的绝对崇拜。比如,我喜欢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用弹弓打麻雀,她就给我拣圆滑的小石头;我穿一件新买的衣服,她就会惊讶地说哇,你今天真帅;考试考了满分,她会激动地对我说你太厉害了,谢谢你帮我。诸如此类的细节不胜赘述。而每当这时,我都会一惊,觉得这种话不应该从生性腼腆的大梅口中说出。
但崇拜容易导致模仿。有一次写作文,题目是《我的XXX》。我写的是我的表弟,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如预想的那样,我的作文被老师当范文念给全班同学听。但那次,老师念完我的,又念了另一篇,题为《我的表妹》,作者大梅。两篇文章,除了主人公姓名、性别以外,其他内容高度吻合,包括性格,外貌特征,主要事迹等。我本打算对大梅大加以奚落嘲讽的,但发现此时的她已经羞愧得面红耳赤了,连下巴都红了,于是我又心生不忍。这一次,我坚定了大梅是一个生性腼腆的人这一看法。
之所以心生不忍,也说明我是一个善良的人。而关于善良,还有佐证。
学校旁边有个小卖部,出售各种零食。但那时候,我们的零花钱都并不宽裕,能买起一毛钱一根辣条的就是有钱人,能买起五毛钱一袋辣条的都是富帅,能买得起一块钱以上零食的简直就是人生赢家。至于我,姑且算是有钱人吧。有一次我买了一根辣条,吃一小段,剩下的放在桌箱里。后来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大梅偷偷地掐走了一小段儿,然后仍将剩下的放回原位。这一切我看在眼里,但并没有立即拆穿,而是中午回家以后告诉了我爸妈。我爸说,那你以后就主动分给人家一点嘛。从那以后,每次当有钱人的时候,我都不忘分给大梅一些。
那时候小学是六年制,但自从我们那一级开始,六年级撤到镇子里的中学里上。五年级毕业以后,大梅并没有跟我们一起去镇子上,而是辍学在家。再见大梅是在一年后的一次集市上。我远远地看见了大梅,她应该也看见了我,只是远远地避开了。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高二的时候有一次回家,我妈问我,你听说了吗?你们的小学同学叫啥梅的那个,已经嫁到附近的乡里去了,还给那家生了个大胖小子。我说,哦。然后我妈开始笑,说,当年我就想啊,你要是考不上高中,就回家种地,把她给你娶过来做媳妇,那姑娘人又老实身体又棒。我说,妈你够了,你别闹,严肃点。然后我妈笑得更凶了。
粗略算算,从上学到现在,我已经经历过20多个同桌了,其中好多人我已经记不清模样了,还有一些甚至连名字都忘了。他们当中,有的已为人妻,有的将为人父,有的走南闯北如今已事业小成,有的学业爱情双丰收,还有的仍像我一样,在追寻理想与爱情的道路上苦苦求索。在人生的道路上,我们都遵循着不同的轨迹,以至于天南海北疏于联系,就连偶尔的问候都会显得尴尬。但是,在每一个寂静的黑夜,在每一个他乡的角落,每当想起同桌的你,我的心里还是会升起一股暖意。
谨以此文,怀念那些年曾经伴我左右的同桌的你。
2014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