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打工者》

                  打工者

                        西城.心有林夕

图片发自简书App


    八年前,他顶着漫天风雪离开了生他养他十六年的大山。

    那个冬他刚满16岁,是生命中的花季,也是一生中最易夭折的年纪。

    那一年是初三的下半学期,走出校门的时候,花坛中丁香花花瓣,经历过昨夜的风雪早已落满一地。听着校园里朗朗书声,趁着早读的时间悄悄的离开了。那时,操场上还未铺上塑胶跑道,他溅着满身的泥水的背影在我眼中慢慢消失。

                              离开 1                     

  我总以为我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然而,当自己亲身经历时,一切好像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所有的梦想全都被现实所打破。

    时光荏苒,一过已经三月。椅靠在门框上,点燃的香烟一圈一圈随风飘去,挂在门头的烂木牌匾用白漆写着:“山西****煤矿项目部”。经历了三天两夜的火车,终于抵达了这个人烟罕至的地方。父亲也在,他通常下班总会坐在钢板组合房后的山坡上吧唧吧唧的抽着从老家带来的旱烟,茫然的望着远方。

    我从来都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是一个不会笑的人,自我记事起从来没有笑过。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不管我如何淘气他们都疼着我。直到那天我梗着头告诉他们:“我不念书了,我要去打工”,沉默了许久,父亲深深的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皱着眉头掂着锄头走了。母亲只是不停地抹着泪水,嚎嚎大哭,不停数说着这么多年对我的期望和付出。人到动情处,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不管怎样擦都止不住。发觉那一刻,不管怎样的控制自己就是忍不住。突然有些后悔,这一次我是否做错了。含辛茹苦的攒钱供我读书,说面朝黄土背朝天也不为过。阴暗的天气,太阳在乌云中半眯着眼。一个消瘦的背影担着一捆柴火,走在曲折的山路上。我能看的出父亲心中的失望,无奈,以及恨铁不成钢。傍晚,父亲出去了一趟,只剩下我和母亲在火炉旁烤火,炉中始终只是树叶与些许枯枝在不断的燃烧,木灰飘落在屋子里到处都是。新买的棉袄上也落了厚厚一层,让人十分讨厌。

    第三天凌晨四点,当我被母亲从暖和的被窝叫醒时,模糊看见父亲佝偻的背影坐在堂屋,地上掉满了烟头。急急忙忙穿好母亲昨晚放在床头衣服,洗了把脸。窗外依然漆黑,寒风迎面吹来,不禁打了个寒颤。拿起昨夜母亲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包,好重。母亲絮叨说里面有煮熟的鸡蛋,衣鞋杂物。来到了堂屋,父亲打着呵欠,外面穿着褐色单衣,不停搓着手。

    “收拾好了么?我让你姑父给包工头说好了,在山上(煤矿通风竖井)给你找一个轻巧点的活,你恁大人了,也该懂事了,揍活注意安全,你姑父他们也都在那边,你今儿跟你九娃哥一路过去,要听话”。父亲拿起我的行李。

    “嗯”,我说。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从家里到镇子上还有十几里的山路,迎面扑来的冷风打在脸上,让人打个寒战,父子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山下走去,远远看去只剩下手电筒的光点缓缓移动。

    天刚刚亮,前几天下的雪还没有化,当我们走到山下时,走时换的干净衣服早已沾满了泥浆。等了大概有半个小时,记忆中全镇最大的班车才姗姗来迟,车身破旧的白漆只剩下隐约看见的几块儿,嘎吱嘎吱的缓缓停在省道路边,仿佛在用点力就会散架。驾驶台前的司机大叔,不停地打着呵欠,呼出白色的热气。九娃哥离镇上并不远,早就从下街头上了车,看见我和父亲站在路边,车一停就下来帮我们装行李。

    父亲从怀里摸出一塌皱巴巴一块五块十块的钱亲手装进袄子内侧的兜里,足足有两百来块。“钱装好,省点用”。我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车。

    这么早来坐车的人并不多,只有我和九娃哥还有两个去县上的老师。司机等了一会儿,见路边再没有人趁车,就关上了门。车子终于发动了,静静的望着窗外,父亲的背影从我眼前渐渐远去,心中突然有些不舍、害怕,对未知的迷茫,各种情绪夹杂着冷风灌入眼中,突然鼻头一酸,泪水不自觉的从脸颊滑落。

    来到火车站,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有带着孩子的妇女、独自一个人蜷在角落的老人,还有和我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小伙,坐在等候室拿着皮包打着电话的男人。各种形形色色的人在我眼中一一扫过,这样的场景或许在我十几年的记忆里只存在于少的可怜的电影里吧。好奇的我不停地东张西望。幻想着某一天我也可以拿着皮包,穿着皮衣皮鞋,拿着好几千的手机走在人群里。九娃哥拉着我挤在前排,不一会儿便买上了票。八点五十的,距离检票还有二十分钟。两人把行李放在地上,等待广播里检票的通知。

    “小河-太原方向的旅客检票了”广播中不停重复着。九娃哥拉着我的手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终于找到了8号车厢,由于没有坐票,只能把包裹放在地上,一天的时间,坐在上面会舒服一点。当火车快要开动了,熙熙攘攘上车人群才慢慢安静下来,有座位的安静的坐着,没有的只能将就着靠在车壁或蹲在地上,有些和我们一样,把行李垫在屁股底下,可以舒服的歇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少站,也不知吃了几个母亲熬夜煮熟的鸡蛋,终于到了。两人下了火车一人背两个大包,出了站口。九娃哥用路边便利店的电话联系了我姑父,说是还要在山下等矿上的采购车,然后搭乘上工地,还得坐两个小时的车。

    摇摇晃晃的行驶了几个小时,司机说快到了。远远的望去,一个陌生的山沟里,山头上积存着点点白雪,北风在山沟中吹的呜呜作响。我知道,这是从现在开始,我要上班的地方。只有矗立在山腰处的铁架和井底石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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