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通俗化翻译理解·卷九·汉纪一

汉纪一,乙未(公元前206年)—丙申(公元前205年),共2年
(项羽将天下分给各诸侯王作为封地,并且摇身一变成为统领所有诸侯的王,把沛公刘邦分封在巴地、蜀地、汉中之地,称刘邦为“汉王”。刘邦气得准备进攻项羽。萧何劝说道:“都说:‘汉,是天上的银河’,这寓意非常衬托您的王者之气。”于是刘邦压下怒气,前往封国。之后刘邦剿灭项羽,坐拥天下,就按照自己曾经封地的名称给国号取为“汉”。)

太祖高皇帝上之上(名 刘邦,字 季,籍贯 沛县丰邑中阳里)
(秦二世元年,即公元前208年,陈胜、吴广在蕲县武装起义,刘邦的同乡的长老拥立刘邦为“沛公”。秦二世二年,即公元前207年,项羽封刘邦为“汉王”,于公元前206年的纪年改为汉元年,刘邦于汉五年,即公元前202年称帝即位。)
元年(乙未,公元前206年)
1.冬天,十月份,沛公刘邦行军到达霸上,离咸阳城只有一步之遥。
秦王子婴乘坐着没有任何纹饰的车驾,由白马拉着车,一身行头宛如服丧之人,脖子上挂着绑天子玉玺的丝带,宛如自尽的姿态,把皇帝玉玺、兵符、节信凭证全部封存好,在轵道边投降于刘邦。
军中有将领建议杀了秦王,刘邦说:“当初楚怀王派我打入关中,就是看重我仁慈宽和、不嗜杀戮,况且秦王现在已经投降了,把他杀了太不近人情。”然后刘邦把秦王子婴交给了相关官员监督看守。
贾谊点评:
【秦国曾经凭借那么小的地盘,逐渐发展成了万乘之国,一跃成为诸侯中的霸主,六国的诸侯王都得进入秦国跪拜朝见,这段艰辛而又励志的发展历程跨越了一百多年。
后来秦国兼并六国、推翻周王朝,拥有了掌管天下的统治权,天下四海都被始皇帝嬴政一人操控,出入崤山、函谷关就如同出入自己的宫殿一样稀松平常。
然而陈胜吴广振臂一呼,在民间发起武装起义,最后导致秦宗庙被毁于一旦,二世皇帝胡亥被人逼得惨死在望夷宫中,沦为所有人的笑柄。
秦国从偏远小国一步步发展壮大,到吞并诸侯统领四海,然后短短几年间一切都灰飞烟灭,这到底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秦皇帝在治国秉政期间不知道体恤民间疾苦,一味地残害百姓、压迫大众,所作所为引起了人民群众的一致怨恨,这份怨恨转化为激烈反抗后,秦王朝就不得不迎来覆灭的结局了。】
2.刘邦向西进入咸阳,手下的将领都争着瓜分皇宫中的金银财宝、玉器珍玩,唯独萧何率先搜罗了秦丞相的办公地点,在府中找到了全天下的地图和户籍资料,帮助刘邦掌握了天下的险阻、要塞之处,人口数量,各地富有、贫瘠的情况和军事能力强弱分布。
刘邦看到秦国的宏伟壮丽的宫殿、轻盈摇曳的帷幔、飞奔矫健的犬马、琳琅满目的珍宝、曼妙婀娜的美女,眼睛都直了,想赶紧在这里住下好好享受一番,樊哙见状劝说道:“沛公您是想当统治天下的人主呢,还是只想当一个安逸富有的守财奴呢?
这里所有的奢靡、华丽,都是助力秦王朝覆灭的帮凶,这些对您没有帮助的东西碰都不该碰!您还是赶紧回到霸上,别留在这里!”
刘邦根本就不想理樊哙。
张良说:“秦朝皇帝奢靡无度,残忍嗜杀,沛公您带领大家奋起反抗,最后好不容易才到达这里。
现在您替天下人铲除了祸害,推翻了残暴的政权,应该为这覆灭的王朝吊丧,一切从简,而不是贪图眼前的奢华。
如今您刚刚进入咸阳城,就被这些流于表面的奢靡魅惑了心智,准备开始享受荣誉、沉迷玩乐,这岂不是违背了您反抗暴秦的初衷吗?难道您要‘帮着夏桀做恶事’吗!
况且对您有帮助、有价值的建议一般都不好听,正如有疗效的药一般都不好喝,阿谀奉承的甜言蜜语只能让人一步步堕落,最终毁了自己。希望您还是听一听樊哙的话,赶紧返回霸上吧!”
张良的话刘邦很受用,于是回到霸上驻扎。
十一月,刘邦把附近各郡县在当地有威望的老者、豪强大族都叫来,对他们说:“我知道,大家已经受够秦王朝严刑峻法的压迫了!我和诸侯们约定过,谁先进入关中谁就能称王,当下我是第一个进入此地的,那么我称王是理所应当!
现在我和你们大家立下约定规章,有以下三个要求:
杀人的人处以死刑;
伤人的人按轻重定罪;
偷盗之人按数额定罪。
秦国定下的那些严苛繁杂的法律法规全部废除,各地官民还是各自照常好好工作、生活。
我到这里来,是为了替大家推翻暴秦、铲除祸害,不是为了搅乱大家的正常生活,请不要有顾虑担忧!
现在我要带着部队回到霸上,是要等其他诸侯到了之后定下规矩,安排后续事宜。”
然后刘邦派人带上秦国的官员到各乡、各县、各城邑当中布告宣传。
秦地的百姓们得知秦王朝覆灭,刘邦进入关中,军队不侵扰迫害人民群众,都欢欣雀跃,大家奔走相告,都带着牛羊肉、酒水美食争先恐后的慰劳刘邦的军队。
刘邦不接受这些慰问品,说:“军中的粮食还有很多,用不上吃老百姓的粮食。”老百姓们听到这话更是开心的不得了,大家都希望刘邦能够成为秦王。
项羽平定了黄河以北之地,带着诸侯的部队准备向西进入关中。
之前,诸侯率领部队在秦地行军、劳役、驻扎时,很多秦国的官员、士卒对他们的态度都很无礼。后来章邯带着秦军投降项羽,诸侯军中的人仗着自己打了胜仗,借机报复,常常轻侮、欺负那些秦国降卒。
秦国的吏卒们心中很憋屈,私下里说:“章将军骗我们投降于诸侯,如今他们要是能够攻入函谷关灭了秦王朝,这自然是最好的;万一他们办不到,这些诸侯带着我们逃去东边,皇上得知我们投降后杀了我们的父母妻儿,这可怎么办呢?”
诸侯军中有些人听到了秦兵们的谈话内容,把这些话都告诉了项羽。
项羽叫来黥布和蒲将军商量说:“秦兵人数不少,其中有很多人不是真心投降,如果我们到了函谷关,该打仗的时候这些人临阵不听指挥,到时候可就危险了。
还不如现在把降卒都杀死,就带着雍王章邯、长史司马欣、都尉董翳进入秦地。”
计策定下之后,楚军连夜杀死了二十多万名秦兵,在新安城南边将其坑埋。
3.有人劝刘邦:“关中地区的富饶程度,是其他地方财富加起来的十倍,而且地理条件十分优越。
我听说项羽将章邯封为了‘雍王’,安排他掌管关中之地,等他们的大部队到了这里,恐怕沛公您就要被赶走了。
现在应当赶紧带兵据守住函谷关,不要让诸侯军进入此地,再在关中招募更多的兵力和项羽对抗。”
刘邦采用了这一建议。项羽的大军到达函谷关后,函谷关被牢牢守住,大门紧闭不放他们通过。
项羽听说刘邦已经率先控制住了关中,勃然大怒,下令让黥布发兵进攻函谷关。
十二月,项羽进军到戏水边。
刘邦的左司马曹无伤派人对项羽说:“沛公准备在关中称王,让子婴当他的丞相,他还想包揽秦地全部的金银财宝。”曹无伤将刘邦的计划透露出去,是为了在项羽面前邀功,好给自己封个王当一当。
项羽气得不行,让将士们饱餐一顿,准备第二天一早就进攻刘邦。
那时,项羽军中有四十万人,对外号称有一百万,在新丰县鸿门驻扎;刘邦军中有十万人,对外号称二十万,在霸上驻扎。
范增对项羽说:“沛公当初在崤山东部地区时,又贪财又好色;现在他控制住了关中,却一分一毫都不索取,一个美女都不亲近,他胸中的志向可不小啊。
我让人看了看霸上那边的云气,都是如龙似虎一般的模样,还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这可是有天子之命的人才拥有的王气啊!你得赶紧铲除此人,千万不要放过他!”
楚国的左尹(仅次于令尹,类似左丞相)项伯,是项羽的叔父,和张良的关系很好,听到了范增和项羽的谈话之后,连夜跑到了刘邦军中私下会见了张良。把这些事都告诉了他,准备拉着张良离开此处,免得惨遭灾祸,说:“你可别交代在这儿了!”
张良说:“我奉韩王之命辅佐沛公进入关中,现在沛公处境危急,我就这么逃走也太不地道了,这事儿我必须得给他说一声。”
张良来到刘邦的军帐中,把项羽的计划全部都告诉了刘邦。
刘邦大惊失色。张良问道:“您的兵力足够抵挡项羽吗?”
刘邦沉默了一会儿,说:“当然抵挡不了了,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张良说:“您去跟项伯说情,告诉他您不敢背叛项羽。”
刘邦问:“你怎么会跟项伯有交情的?”
张良回答:“秦国兼并天下后,我曾经和项伯四处游历,有一次他杀了人,是我帮他逃跑,保住了他一条命。现在项羽准备带兵打来,他怕我有危险,所以特地跑来告诉我。”
刘邦问:“你们俩谁年长?”
张良答道:“他比我大。”
刘邦说:“你帮我把他请过来,我要把他当我的亲哥一样对待。”
张良走出军帐,请项伯来见刘邦,项伯答应了。
刘邦见到项伯后斟满美酒为他贺寿,并且和项伯定下了联姻之事,说:“我进入关中之后,什么东西都不敢拿,把当地官员和老百姓的数量点的清清楚楚,各种物资财货我都严严实实地封存了起来,就是为了等项羽将军到这里供他审阅。
现在我派出将士把守关隘,其实是怕有盗贼闯入,也怕发生其他的突发事件。我每天都盼着项羽将军的到来,怎么敢背叛他!
希望您能够在将军面前替我说说好话。”
项伯答应了刘邦的请求,说:“明天早上您可得早早地亲自来项将军这里谢罪啊!”
刘邦说:“好!”
项伯趁着夜色离开了,回到了项羽军中,把刘邦的话告诉了项羽,还说道:“如果沛公不先攻入关中,您的后续部队怎么进得去呢?如今沛公为您立下了大功,您却要带兵打他,这就显得您气量不足,做事太不讲究。
还不如借此机会好好安抚沛公,别让他的将士们流汗流血又流泪呀。”
项羽答应了。
刘邦第二天一早就带着一百多个骑兵到鸿门来见项羽,并谢罪道:“我和将军您拼尽全力攻打秦军,您在黄河以北奋力交战,我在黄河以南殊死搏斗。
没想到我自己能够先击破秦军攻入函谷关,也没想到我竟然还有命来见您一面。
如今肯定是背后有谗谀小人挑拨我们俩的关系,才让您怀疑我的,我真的没有背叛您的心思!”
项羽说:“是你的左司马曹无伤跑来我这里说三道四,要不然我怎么可能这么做!”
项羽想留下刘邦一起饮宴。
范增好几次用眼神示意项羽,三番两次拿出自己佩戴的玉玦故意让项羽看到,意思是想让项羽在饮宴的席间把刘邦杀了,但是项羽没有下定决心,一言不发,假装没有看见,根本不回应范增的暗示。
范增坐了一会儿后起身离开,把项庄叫来,跟他说:“项王做事难以下决断,我暗示他杀了刘邦,他却一直犹豫不定。
你现在进去给项王贺寿,贺寿完毕就说要表演舞剑给大家助兴,找机会冲到刘邦面前把他解决了。要是留下这么个祸患,你们所有人将来都会成为刘邦的帐下俘虏!”
项庄按照范增说的到宴席上为项羽祝寿,然后说:“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玩儿的,我就舞个剑让大伙儿开心开心!”
项羽说:“好。”
项庄拿起佩剑就舞了起来。项伯和刘邦已经结下了很深的交情,他看出项庄此举想伤害刘邦,便也起身和项庄对着舞剑,故意用身体挡住刘邦,不让项庄有机会靠近。
张良也发现了端倪,赶紧跑到军营门口找樊哙。
樊哙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张良说:“项庄正在舞剑呢,我看他想在席间杀了沛公!”
樊哙说:“情况这么危险吗?!我必须进去保护沛公,就算死也要跟他死在一起!”说完便带着剑和盾牌闯了进去。
项羽军营门口的守卫想拦住樊哙,樊哙举起盾牌就撞了上去,守卫应声倒地。
樊哙冲到宴席之上,身上披着一块帷布站定,恶狠狠地盯着项羽,头发被气得倒竖,怒气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涌出,仿佛要将眼睛撕裂。
项羽一只手搭在佩剑上,上身直立起来,做出防备的姿态,问:“这位是谁?”
张良说:“这是沛公的参乘(乘车护卫、陪驾),樊哙。”
项羽说:“真是一位壮士啊!来人,给壮士赐酒!”然后侍者给樊哙倒了一杯酒。
樊哙跪拜谢恩后起身,站着把酒喝光了。
项羽又说:“来人,赏给壮士一块猪肩肉!”然后侍者给了樊哙一块生的猪肩肉。
樊哙把盾放在地上当作猪肩肉的砧板,用剑把肉割下来吃掉了。
项羽问道:“壮士还能再喝酒吗?”
樊哙说:“我连死都不怕,一杯酒又算得了什么!
秦皇帝心肠狠毒,杀人如麻,给人定罪处刑就如同家常便饭,所以天下人都背叛朝廷,纷纷起义。
楚怀王当初和将领们有过约定:‘能率先攻破秦军进入咸阳的人,就能够在那里称王。’如今沛公已经击败秦军,攻入了咸阳,不敢索取一分一毫,老老实实地回到霸上驻扎,就是为了等将军您来给他一个封王的交代。
沛公立下了如此大功,竟然没有得到应得的爵位封赏,您反而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动过想把沛公杀了的念头,这跟暴秦的做法有什么差别?将军您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吧?!”
项羽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请坐。”于是樊哙就挨着张良坐下了。
在宴席上坐了一会儿,刘邦起身出去上厕所,把樊哙也一并叫了出来。
刘邦说:“我现在准备不辞而别,这样能行吗?”
樊哙说:“如今您就是那砧板上的肉,项羽就是那把悬在您头上的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您还想着告辞干什么呢!还不赶紧走!”
就这样,刘邦离开了项羽的军营。
鸿门与霸上相隔四十里,刘邦丢下自己的车驾,一个人骑着马逃走,樊哙、夏侯婴、靳彊、纪信这四个人拿着剑和盾徒步跟着刘邦,从骊山下的芷阳县离去,走小路回到了霸上。
刘邦安排张良等自己走后替自己向项羽谢罪,让他将白玉璧进献给项羽,将玉杯献给亚父(即 范增)。
刘邦对张良说:“我从这条道回到军中,也就二十里路,你估算着我快到了再进去跟项羽说。”
刘邦离开后,张良估摸此时他已经从小道到达军中,便回到席间,跟项羽道歉:“沛公不胜酒力,喝醉了,没法向您道别,他让我带着一双白玉璧奉上给您,还有一双玉杯请亚父笑纳。”
项羽问道:“沛公现在在哪里?”
张良说:“沛公感觉到您可能要责怪他,已经独自离开,现在已经回到霸上了。”
项羽接过玉璧放在座位上。
亚父将玉杯放在地上,气得用剑把玉杯击碎,说:“唉!跟庸才说话真是说不通!沛公把你玩的团团转,到时候将军您的天下都要被他玩走!从现在开始我就已经是沛公帐下的俘虏了!”
刘邦回到军中立刻诛杀了曹无伤。
过了几天,项羽带兵向西在咸阳城中进行了大规模的屠杀,杀了已经投降的秦王子婴,烧毁了秦国修建的宫室,大火燃烧了三个月都没有熄灭;项羽搜刮了宫室当中的奇珍异宝,俘获了各色的美女,然后返回东边。这一行为让秦地百姓大失所望。
韩生对项羽说:“关中之地有山川有河流作为天然屏障,四面都是险阻关隘,并且土地肥沃适合耕种,占据这块地方可以实现您的霸业。”
项羽那时已经把秦宫室都烧毁了,各处都残破不堪、满目疮痍,再加上他很想念自己的老家,总是想回到东边去,于是说:“我现在发达了,不回到自己的老家炫耀一番,这不是就和晚上穿着华服出门一样吗?又有谁能看见,又有谁能知道呢?”
韩生离开后吐槽了一句:“大家都说楚地人是穿着人类衣冠的猴子,没想到真是这样!”
这话传到了项羽耳朵里,气得他把韩生抓来烹杀了。
项羽让人向楚怀王汇报情况,楚怀王说:“就按照当初的约定来。”
项羽发怒,说:“就连这个楚怀王都是我父亲立的呢,他又没有什么战功,他说的约定凭什么算数!当时大家都是刚刚起兵抗秦,在各地立些诸侯王也只不过是为了方便讨伐秦军而已。
是谁累死累活在外带兵打仗打了三年?是谁消灭了秦王朝、铲除了天下人的祸害?都是各位和我项籍的共同努力嘛!
当然了,楚怀王虽然没有立下什么功劳,但是理所应当给他封一个王。”
将士们都说:“好!”
春天,正月,项羽假模假样地立楚怀王为义帝,说:“自古以来,拥有千里国土面积的帝王,都是在河流的上游地区建立国都的。”然后把义帝芈心转移到长江以南,以郴(音“抻”)县为国都。
二月份,项羽给各将领分封诸侯王的爵位。
项羽自命为“西楚霸王”,他自封的土地有梁地、楚地的九个郡,以彭城为国都。
范增和项羽两个人对刘邦仍然不放心,但是本来已经与刘邦和解了,不想违背答应给他封王的约定,想把刘邦安置在一个偏远但是又能勉强属于关中的地区:“巴地、蜀地路途艰险,当初秦王总是把有罪之人发配到那里。”
然后宣布道:“巴地、蜀地也是关中的一部分。”于是立刘邦为“汉王”,将巴地、蜀地、汉中之地分封给他,以南郑县为国都。
项羽把关中之地分成了三块,分别分封给秦国的降将,目的是为了阻挡刘邦从封地到关中的通路。
章邯仍然是雍王,咸阳西部是他的封地,以废丘为国都。
长史司马欣曾经是栎(音“越”)阳县监狱的狱官,对项梁有恩;都尉董翳,当初劝说章邯投降楚军。所以项羽立司马欣为“塞王”,封地从咸阳东部一直到黄河,以栎阳县为国都;封董翳为“翟王”,封地为上郡,以高奴城为国都。
项羽想要自己霸占梁地,于是把魏王魏豹改封为“西魏王”,把他的封地换到了河东郡,以平阳为国都。
瑕丘人申阳,是张耳的宠臣,当初是他率先攻下了河南郡,带领部队到黄河边追随楚军,项羽将申阳封为“河南王”,以洛阳县为国都。
韩王韩成还是保留原来的封地,以阳翟为国都。
赵国将军司马卬平定了河内郡,多次立下战功,被立为“殷王”,封地为河内郡,以朝歌为国都。
赵王赵歇被改封为“代王”。
赵国丞相张耳在外一直有贤德的名声,再加上项羽入关时张耳带兵跟随其后,于是被立为“常山王”,封地为赵地,以襄国为国都。
当阳君黥布身为楚国将军,勇力和战绩在军中非常突出,被立为“九江王”,以六县为国都。
番君吴芮带领越人势力,为诸侯起义抗秦之事出了不少力,也是跟随项羽入关的一份子,被立为“衡山王”,以邾县为国都。
义帝芈心的柱国(保卫国都之官)共敖之前带兵进攻南郡,立下了许多战功,被立为“临江王”,以江陵为国都。
燕王韩广被改封为“辽东王”,以无终县为国都。
燕国将军臧荼跟随楚军营救赵国,且跟随项羽一同入关,被封为“燕王‘,以蓟县为国都。
齐王田巿被改封为“胶东王”,以即墨为国都。
齐国将军田都跟随楚军营救赵国,和项羽一同入关,被封为“齐王”,以临淄为国都。
当初项羽准备渡过黄河营救赵国,田安攻下了济北之地的好几座城池,带着在城中募集到的部队投降项羽,给项羽提供了不少兵力增援,于是被封为“济北王”,以博阳为国都。
田荣多次不听项梁的安排,也不愿意带兵帮助楚军进攻秦军,所以项羽没有给田荣任何封号。
成安君陈馀当初和张耳闹矛盾,一气之下扔掉将军印信一走了之了,没有跟随项羽入关,所以项羽给没有给陈馀任何封号。
项羽的宾客多次劝说他:“张耳和陈馀对赵国都有不小的功劳,如今您封张耳为常山王,就不能不给陈馀封号啊!”
项羽无可奈何,听说陈馀当时在南皮县,便把南皮县周围的三个县赐给陈馀为封地。
番君吴芮(现 衡山王)的将军梅鋗军功也不少,被封为十万户侯。
刘邦大怒,准备发兵攻打项羽,周勃、灌婴、樊哙都上前劝阻。
萧何说:“虽然在汉中之地称王不比关中,但是比死还是强点儿吧。”
刘邦问:“怎么会死呢?”
萧何说:“现在您的实力和项羽差距太大了,要是就这样打过去,怎么打都是个输,到头来还不是落得个战死沙场!
您就稍微受点委屈,地位比项羽低一点没什么,只需要笼络人心、布施恩德,让人民群众都爱戴您、归附您,您就能够达到商汤、周武王的水准。
希望大王您接受汉中这块封地,带领百姓过上好日子,招贤纳士任用能人,收服巴地、蜀地的民心,让大众都能够为您所用,然后再进一步控制住三秦地区(雍县、翟县、塞县),您就有足够的实力争夺天下了。”
刘邦认同了萧何的看法,然后来到自己的封地,任命萧何为丞相。
汉王刘邦赏赐给张良一百镒金子、二斗宝珠,张良把这些好东西全都送给了项伯。刘邦想要掌控整片汉中地区,于是让张良再给项伯多送点礼物,好让项伯在项羽面前替自己说好话,最后项羽同意将汉中之地全部纳入刘邦的封地。
夏天,四月份,戏水附近驻扎的军队逐渐开始撤兵,各诸侯王纷纷回到自己的封地。
项羽派出三万人跟随刘邦去封地。楚军和诸侯军之中有几万人自发跟随刘邦而去,队伍浩浩荡荡从杜县南一直延伸到蚀中。
张良把刘邦送到褒中县,刘邦让张良回到韩地。张良建议刘邦把军队所经过的栈道全部烧毁,以防其他诸侯侵扰汉中,并且此举能够向项羽展示自己绝对不会觊觎东边地区的决心。
4.田荣听说项羽把齐王田巿转移到了胶东地区,立田都为齐王,非常愤怒。五月份,田荣带兵进攻田都,田都跑到了楚国。
田荣不让田巿前往胶东,但是田巿不敢得罪项羽,偷偷跑回了自己的封地。田荣更生气了,六月份,带兵追到即墨把田巿杀了,然后自立为齐王。
那时,彭越在钜野,手底下有一万多人,还没有归属于任何一方诸侯,田荣便把将军印信交给彭越,派他前往进攻济北。
秋天,七月份,彭越杀了济北王田安,田荣把齐地、胶东、济北全部掌控在自己手中,又安排彭越进攻楚国。
项羽让萧公(萧县的县公)角出兵与彭越交战,彭越把楚军打得丢盔弃甲。
5.张耳回了自己的封地,陈馀越来越不爽了,说:“张耳和我的战功是一样的,现在张耳是王,我却只是个侯爵,项羽这人办事也太不公平了!”然后暗中派出张同、夏说(音“悦”)对齐王田荣说:“项羽分封诸侯非常不公正,把好地方都留给自己手下的将领,之前的王都被他挪去了偏远荒芜之地,赵王被他赶到北边的代地去了,我认为项羽这么做不对!
听说大王您要起兵攻打楚国,我必须支持您,希望您能分给我一些兵力进攻常山国,恢复赵王赵歇的王位。您对赵王有恩,赵地自然而然就成为您的屏障了。”
齐王田巿同意了陈馀的请求,派出一支队伍由陈馀统领。
6.项羽认为张良跟着刘邦,韩王韩成身边没有什么能人,也没有立下任何功劳,所以不让韩成回封地,带着他与自己一起前往彭城,并把他贬爵为穰侯。
过了没多久,项羽就找机会把韩成杀了。
7.早年间,淮阴县人韩信家境贫寒,为人也没有什么品行,既没有人推选他做官,他也没有经商的本事,总是在别人家里讨吃讨喝,大家都不是很喜欢他。
有一次韩信在河边钓鱼,有一个洗衣服的老太太见韩信很饿的样子,就给了他一点吃的。韩信拿到食物非常开心,对老太太说:“我将来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没想到老太太居然有些生气,说:“你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连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我是看你可怜,不忍心,才给你点吃食,难道我还指望你报恩吗!”
淮阴卖肉的市场附近有一个小年轻看不起韩信,说:“你虽然长得挺高大,随身还带着剑,但我知道,你外强中干,内心懦弱得很!”于是准备在大家面前把韩信侮辱一番:“你如果能豁出性命,就一剑把我刺死;如果你不敢,就从我胯下钻过去!”
韩信盯着他看了很久,最终选择趴在地上从这个人胯下钻了过去。围观的人都笑话韩信,真的以为他是个懦弱的家伙。
后来项梁渡过淮水,韩信带剑只身跟随。
韩信在项梁的军中没有一点儿名气。
等到项梁战败身死,韩信又归属于项羽,项羽任命他为郎中(类似侍卫)。韩信好几次给项羽提出军事计策、建议,项羽都没有采纳。
刘邦进入蜀地之后,韩信离开项羽来到了刘邦身边,但是也没有混出什么名堂,只是担任一个小小的连敖(官名)。
之后韩信犯了罪,按军法应当处斩,当时已经斩首了十三个人,下一个就要到韩信,韩信抬起头,正好与滕公(即 夏侯婴)四目相对,韩信说:“大王难道不想要整个天下吗!为什么要杀壮士!”夏侯婴被这番话震惊到,认为韩信非常有气魄和胆量,同时也觉得韩信生得非常雄壮有力,于是就把韩信放了。
夏侯婴与韩信进行了一次谈话,觉得韩信真是个难得的人才,便把他推荐给刘邦,刘邦任命他为治粟都尉(管理粮草),但是并没有发现韩信身上的闪光点。
韩信经常和萧何聊天,萧何觉得韩信很不错,非常欣赏他的才华。
刘邦行军到南郑,手下的将士们都想回到东边的故土去,半路上有很多士卒逃跑。韩信认为萧何在刘邦面前已经推荐了自己好几次,都没有激起什么水花,觉得刘邦应该是看不上自己,于是也跟着这些逃跑的士兵一块儿离开了。
萧何发觉韩信跑了,根本来不及向刘邦汇报,赶紧动身追赶。
有人对刘邦说:“丞相逃跑啦!”
刘邦又惊又怒,就好像失去了左膀右臂一样难受。一两天之后,萧何来拜见刘邦,刘邦见到萧何,心中既欣喜又生气,嗔怪道:“你为什么跑了?!”
萧何说:“我怎么敢逃跑呢?我是去追逃跑的人呀!”
刘邦问:“你追的是谁?”
萧何回答:“韩信。”
刘邦又骂了起来:“之前逃了十几个人,你都不追,现在跑去追什么韩信,你这是蒙我呢?!”
萧何说:“那十几个平庸之辈到处都找得到,像韩信这样的,翻遍整个国家都找不出第二个。
如果您只是想在汉中老老实实地当个王,那您就让韩信走;如果您想当全天下的人主,那就只有韩信能够帮助您。
就看大王您想如何抉择了。”
刘邦说:“我当然想兼并东边的地区,怎么能一辈子就耗在这里呢?”
萧何说:“您真想打入东部的话,那您就亲自请韩信留下,他一定二话不说就会答应留在您身边;如果您仍然不起用他,他迟早还是要走的。”
刘邦说:“那我就听你的,让他当我的将军。”
萧何说:“将军而已,还不足以让韩信留下。”
刘邦说:“那就让他做我的大将。”
萧何笑道:“这样就对了!”
刘邦准备把韩信叫来,任命他为大将,萧何制止道:“大王您平常行事太不注重仪式感,如今要任命的可是大将这种重要的军事职位,怎么就像把一个小孩儿呼来唤去一样?韩信当时离开,也就是因为您太无礼节。
如果您真的决定拜他为大将,那么一定要选一个好日子,沐浴斋戒,设置祭坛道场,准备好礼仪用具之后才可以。”
刘邦采纳了萧何的意见。
大家听说刘邦要选人做大将,都兴奋的不行,好几个将军都认为能够选中自己,结果等到正式册命的那一天,那个人竟然是韩信,全军上下都大吃一惊。
册命仪式结束后,韩信坐在尊席,刘邦说:“丞相好几次在我面前提到您,您有什么好计策讲给我听呢?”
韩信谦虚一番,然后问刘邦:“如今在东部地区与您争夺天下的最大对手,是不是项王呢?”
刘邦说:“是的。”
韩信说:“那么大王您认为自己的实力和项王比起来如何?”
刘邦默默思考了很久,说:“我比不过他。”
韩信拜了两拜后说道:“我也知道,论实力您比不过项王。但是我曾经当过他的手下,我很了解他的为人。
项王性格急躁,很容易激动,盛气凌人、气焰极大,在众人面前从来不收敛自己的脾气,但是他没办法任用贤将能臣:那些所谓的强悍、骁勇,也只不过是普通的逞凶斗狠罢了。
项王平常接人待物,总是礼貌谨慎、仁慈友爱,说话轻言细语、和善亲切。看到有人生病,总是替病人流泪,并且将美食美酒与之分享;然而等到真的有部下立功,应当赏赐封爵的时候,项王却又不舍得将爵位、印信赏赐给功臣:这些所谓的仁爱与善良,只不过是鼠目寸光的施舍与愚善罢了。
项王现在称霸天下,给各诸侯分地封王,而自己却不以关中为国都,反而身居彭城;
违背义帝当初立下的约定,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进行分封,行事过于不公平,把旧王全部都驱逐到偏远地区,给自己的部下将领分封的都是好地方,甚至连义帝都被他迁移到长江以南的地区;
他带领的部队走到哪里破坏到哪里,百姓对他心怀不满,只不过是迫于他的强势和威名,群众才勉强依附。
项王虽然自立为霸王,但是早已经失去了天下人对他的支持,表面上看起来实力很强大,实际上只是一个纸老虎罢了。
大王您如果能做到事事与项王相反:行事公平、赏罚分明、严谨克制,选拔有能力的贤才,任用有勇有谋的将领,到时候有什么能够阻挡您的步伐?
等到您掌握天下之时,把天下的郡县城池按功劳相应地分封给各位功臣,又有谁会不服气?
您手下的将士好多都想回到东边去,带领着这么一群思念故土的人,进攻东边的项王,夺回属于他们的地盘,又有谁会不尽力拼杀?
况且雍王章邯、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原本都是秦朝的将军,他们已经统领秦军很长时间了,死在他们手上的人不计其数。这三个人忽悠部下将卒投降楚军后,项王在新安城把二十多万名秦军士兵全都坑杀了,只有章邯、司马欣、董翳活了下来,秦地的长者以及百姓对这三人的怨恨之情已经深入骨髓——
现在项王凭借着自己的强大,给这三人都分封了王爵,秦地的人民群众是绝对不会买账的。
当初大王您带兵攻入函谷关进入关中地区,丝毫不侵害百姓的利益,废除秦朝残酷苛刻的法律,和当地百姓定下了三条规章制度,秦地的人民都希望您能在关中称王。
就算是只看与诸侯之间的约定,您也完全应当在关中称王,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然而项王没有兑现这个承诺,您率先进入关中之后没有得到相应的封爵,秦地百姓都暗自为您打抱不平。
如今您率领军队向东进兵,只需要写一道檄文传送给三秦地区,便可将雍地、塞地、翟地全部掌握在您的手中。”
刘邦听了韩信的分析感到相当满意,认为与韩信相谈恨晚,后悔没有早点发现这个人才,于是采用了韩信的计策,给各部将领分配任务,安排他们的行军路线和进攻方向;萧何留在巴地、蜀地征收当地的赋税,用以充实军中的物资粮草。
八月份,刘邦从故道县出兵突袭雍县。
雍王章邯在陈仓县迎击刘邦,雍军战败撤退,在好畤(音“止”)县与刘邦交战再次失败,撤退到废丘。
刘邦掠定雍地后向东到达咸阳城,在废丘包围了章邯,派出将领进攻废丘周边地区。
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投降,刘邦将塞地、翟地设置为渭南(后来的京兆)、河上(后来的冯翊)、上郡。
刘邦派出将军薛欧、王吸从武关离去,带着王陵的部队把自己的父亲(太公)和妻子(吕后)接回来。
项羽听说刘邦攻打三秦地区,发兵拦住阳夏(音“贾”)县的通路,让王陵无法行军。
王陵是沛县人,过去居住在南阳,手下聚集了几千人,刘邦当上汉王派人接回太公和吕后时,王陵正式归属于刘邦。
项羽抓来王陵的母亲,王陵正好派使者前来,项羽让王陵的母亲向东坐着,准备以此招降王陵。
使者准备返回,王陵的母亲私下里对他说道:“你替我跟王陵说,好好在汉王身边做事。汉王是一位宽大仁厚的长者,最终得到天下的一定是他。让王陵千万不要因为我而心神不定,你就用我这条命回去复命吧!”说完就拔剑自杀了。
项羽很生气,把王陵母亲的尸体处以烹刑。
8.项羽立以前的吴县县令郑昌为韩王,让他抵御汉军。
9.张良给项羽写了一封信:“汉王没有得到应有的封地和爵位,他想要的只是关中之地,如果您能够按照约定把他该有的东西还给他,那么汉王绝不会继续向东进兵。”
然后张良又把齐地、梁地谋反的文书交给项羽,并且对他说:“齐国准备起兵联合赵国一起消灭楚国。”
项羽看了这两封信之后也没有心思管西边刘邦的事情了,着手准备进攻齐国。
10.燕王韩广不愿意前往辽东,臧荼(项羽立的燕王)杀了韩广兼并了他的封地。
11.这一年,刘邦任命内史(掌管法令、拟定文书)沛县人周苛为御史大夫(位列上卿,类似副丞相)。
12.项羽催促义帝芈心赶紧回自己的封地,这一行为引起了项羽身边的臣子的不满,认为项羽此事做的有些过分,于是有部分下属逐渐不那么支持项羽了。

二年(丙申,公元前205年)
1.冬天,十月份,项羽暗中让九江王黥布、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带兵攻打义帝芈心,将芈心杀死在长江之中。
2.陈馀带着从自己封地的三个县集结起来的兵力,和齐军联合攻打常山。
常山王张耳战败,跑去投奔汉王刘邦。张耳在废丘面见刘邦,刘邦热情的接待了张耳。
陈馀把赵歇从代地接回赵地,重新立赵歇为赵王。
赵歇非常感激陈馀,于是立陈馀为代王。
陈馀认为赵歇现在实力较弱,再加上刚刚重回赵地,目前情况尚不稳定,所以陈馀选择不前往代地,留在赵歇身边辅佐他,派出夏说(音“悦”)作为自己的相国前往镇守代地。
3.张良离开韩国从小道回到汉地,刘邦封他为“成信侯”。
张良身体不好,经常生病,从来没有带兵打过仗,总是在幕后为刘邦出谋划策,长期跟随在刘邦身边。
4.刘邦到达陕县,安抚、稳定函谷关外的人民群众。
5.河南王申阳投降于刘邦,刘邦将其封地设置为河南郡。
6.刘邦任命韩襄王的孙子韩信(并非大将韩信)为韩国太尉,让他带兵进攻韩地。韩信在阳城发起进攻,对韩王郑昌步步紧逼,最后郑昌投降。
十一月份,刘邦立韩信为韩王(此后称韩王信),韩王信常常带着韩国将卒跟随刘邦征战。
7.刘邦把国都转移到栎阳县(原塞王司马欣的封地)。
8.刘邦的将领打下了陇西县。
9.春天,正月,项羽向北进发至城阳。
齐王田荣带兵和项羽交战,战败后逃往平原县,然后被平原县的百姓杀死。
项羽立田假为齐王。
项羽继续往北走,到达北海,把当地的城池、屋宇全部焚烧毁坏,田荣军中的将士已经投降,但是仍然被项羽杀害并就地坑埋,把城中、军中的老弱之人以及妇女全部都俘虏、关押。
被项羽带兵席卷过的地方,全部都变得残败、荒芜。齐地的百姓都合起伙来反抗项羽。
10.汉军攻下了北地,俘虏了雍王章邯的弟弟章平。
11.三月份,刘邦亲自从临晋(即 蒲津关)渡过黄河,到达魏地后发起进攻,魏王魏豹投降,带着自己的部队跟随刘邦。
刘邦攻夺了河内之地,俘获了殷王司马卬,将其封地设置为河内郡。
12.早年间,阳武人陈平,家里很穷,但是非常爱读书。乡里中有一座祭祀的庙宇,陈平在里面主要负责切肉,他分发给每个人的肉的分量都非常均匀,基本不会出现有人多分或少分的情况。
当地的长老们都称赞陈平:“这小陈分肉分得好啊!”
陈平叹息着说:“唉,如果能让我来处理天下之事,也能像分肉一样出色呀!”
直到各地诸侯起义抗秦,陈平在临济身为魏王魏咎的太仆(负责掌管车马)。陈平给魏咎出过不少主意,但是魏咎根本不采纳。
后来有人在魏咎面前说陈平的坏话,陈平就逃走了。
然后陈平在项羽手下做事,被赐予了卿这一爵位。
再后来,殷王司马卬发动叛变,背叛了项羽。项羽派陈平攻打司马卬,迫使司马卬重新投降楚国。陈平回到楚国后被项羽任命为都尉,获得了二十镒黄金的赏赐。
又过了没多久,刘邦就把司马卬俘虏了。
项羽火冒三丈,决定把当初平定司马卬叛乱的将领都杀了泄愤。
陈平心中惴惴不安,便把当初项羽赏赐给自己的金钱和爵位印信都封存起来,交付使者将其还给项羽,独自带着一把剑拔腿从小道逃走。
陈平渡过黄河,到达了修武县,准备归附于汉王刘邦,于是托魏无知替自己引荐。刘邦召见陈平,赏赐他一顿美食之后就让他回馆驿了。
陈平说:“我今天来是找您有事相谈,这事儿必须得今天说。”
刘邦与陈平交谈后对他的才能感到很满意,问他:“你在项羽手下做的什么官?”
陈平回答:“都尉。”
当天刘邦就任命陈平为都尉,让他成为自己的参乘(乘车护卫、陪驾)并担任护军(监护、掌管众将)一职。
刘邦军中的将士们都因此议论个不停:“这个楚国的降兵刚投奔过来,大王都还不知道他的底细,怎么就让他跟自己乘一辆车?竟然还让他去监管比他年长的将军!”
刘邦听到大家的言论,反而对陈平越来越好了。
13.刘邦向南渡过平阴津,到达了洛阳新城。
乡中的三老(掌管教育的乡官)董公拦住刘邦的去路,对他说:“我听说‘行事顺从天意人心就能够成功,违背人民群众的意愿就只能自取灭亡’,还有‘出兵讨伐罪人如果没有正义的理由,是打不了胜仗的’——这就叫做:‘揭露对方的丑恶行径,让罪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才能够将敌人征服。’
项羽做的那些事情大逆不道,将义帝流放到郴州后又将他在长江中杀害,他做的丑事大家都一清二楚,项羽简直就是让天下口诛笔伐、厌恶唾弃的逆贼。
心怀仁善,无需动刀动枪,自然能让天下归心;心怀道义,无需一兵一卒,自然能让社会稳定。
大王您应该带领全军为义帝披麻戴孝,向所有人宣告项羽犯下的罪恶,号召各地诸侯共同起兵讨伐。如此,天下四海之众都将臣服于您的威名和盛德之下——当初商汤、周文王、周武王推翻前代王朝时就是这么做的。”
刘邦听取了董公的建议,当即决定为义帝发丧,袒露上身号啕大哭,丧礼举办了三天,然后派出使者向诸侯们宣布:“义帝原本是天下人共同拥立的楚王,大家都奉他为主。如今项羽却将义帝流放到长江以南,害了他的性命,严重违背了身为人臣的忠义之道,犯下了滔天的罪行。
我现在要集结关中之地的全部兵力,招募三河地区(河南、河东、河内)的能人勇士,率领部队沿着长江、汉水顺流南下,希望各位诸侯王能够起兵和我一起讨伐楚国,消灭杀害义帝的逆贼!”
刘邦派出的使者到达赵国,陈馀说:“汉王如果能把张耳杀了,我就加入伐楚队伍。”于是刘邦杀了一个与张耳长得很像的人,让人拿着他的头交给陈馀。陈馀如约发兵加入汉军。
14.田荣的弟弟田横招募各地零散士卒,聚集了几万人,在城阳起兵。
夏天,四月份,田横立田荣的儿子田广为齐王,准备带兵攻打楚军。
项羽被田横带领的军队拖住,和他交战了好几次,一直都没能打赢。项羽得知刘邦向东进兵的消息,打算击破齐军后再收拾汉军。
项羽和田横相互纠缠的这段时间,给刘邦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得以召集各诸侯的兵力共五十六万人,带着大部队向楚地进发。
刘邦行军到外黄,彭越带着三万多名士卒追随刘邦。
刘邦说:“彭将军收服了十多座魏地的城池,应该赶紧立魏王的后人为王;现在西魏王魏豹,他可是货真价实的魏王后人啊!”然后任命彭越为魏国的国相,让他带着手下的军队夺取、控制梁地。
刘邦进入项羽的国都彭城,把城中的财货、珍宝、美女全部都搜罗起来,每天都举办聚会,尽情饮宴,场面热闹盛大。
项羽听说刘邦闯入彭城,便安排手下的将领带兵与齐军作战,亲自带着三万名精锐士卒向南撤退,经过鲁县从胡陵到达萧县。
早上,项羽向东进发到达彭城,大举进攻汉军;中午,汉军在项羽手上惨败。
汉军被项羽打跑,士卒们都争相逃命到榖水、泗水中,淹死了十多万人。
有很多汉兵向南逃到了山上,项羽又带兵追击败军一直到灵壁县东部睢水附近。汉军撤退,楚军不断向前追击逼近,十几万汉兵都跳进睢水逃命,河水都因此几乎停止流动。
项羽带兵把刘邦包围了整整三层。
此时,从西北边刮来一阵大风,风势大得摧毁房屋、拔起树木,沙石尘土满天飞,一瞬间白天就变得如同黑夜一般晦暗。这阵风向楚军吹来,导致楚军军营被破坏,士卒大乱,趁此混乱的机会,刘邦带着几十名骑兵逃走了。
刘邦准备前往沛县把自己的家人一起带走,然而项羽也派出人去抓捕刘邦的家人。刘邦到了沛县后,发现家人都已经逃跑了,并没能见上一面。
刘邦半路上遇到了自己的两个女儿(孝惠公主、鲁元公主),便让孩子们上车和自己一起跑,但是项羽派来的骑兵追的太急,刘邦害怕自己的车驾被追上,只好把两个女儿推下车,减轻车子的重量,好让马跑得更快。
滕公(夏侯婴)当时是太仆,负责掌管车马,看到刘邦的女儿被扔下之后总是会跑回去把她们重新抱上车。刘邦一连扔了三次,夏侯婴也三次将女儿抱了回来,并说道:“现在虽然情况危急,但是也不能让马跑那么快啊,这样既不安全又容易被其他人盯上,反倒不利于逃跑。您又何必把自己的女儿扔下呢?”于是夏侯婴减缓了行驶速度。
刘邦大怒,有十几次都想把自己女儿杀了,靠着夏侯婴的一路保护,最终两个女儿的性命得以保全。
审食其(音“异基”)带着太公和吕后一路上寻找刘邦的下落,一直没有找到,反而遇上了楚军。楚军把他们抓了回去,项羽将其安置在军中作为要挟刘邦的人质。
那时,吕后的哥哥吕泽(周吕侯)是刘邦手下的将军,在下邑县屯兵驻扎,刘邦从小道去找吕泽,将吕泽的部分士卒收编到自己麾下管理。
听说刘邦被项羽打得狼狈逃窜,诸侯们便不再和汉军联合,重新亲附于楚国。
塞王司马欣和翟王董翳逃了回去,再次依附项羽。
15.田横进攻田假,田假跑到了楚地,楚国将田假处死。
田横收复了三齐之地(齐地、胶东、济北)。
16.刘邦问大臣们:“函谷关以东我不准备要了,这地方我准备交给别人。然而我能托付给谁,谁能帮我一同破楚呢?”
张良说:“九江王黥布是楚国非常出色的将领,他和项王之间有矛盾;彭越和齐军联合起来造楚国的反。这两人都可以助您击破楚军。
至于大王您手下的将军中,也就只有韩信可以托付如此重任,把任务交给他,可以独当一面。
如果关东地区您准备托付给别人,那么就交给这三个人,一定可以把楚军击溃的。”
早些时候,项羽攻打齐国,在九江地区征兵,九江王黥布推脱自己生病没有亲自前往,只派出其他将领带了几千人跟随项羽;汉军击破楚国的彭城时,黥布再次说自己病了,不帮项羽抵御汉军。
正因如此,项羽心中对黥布有了嫌隙,好几次派使者去责备黥布,并且要他来见自己。
黥布担心项羽要找自己算账,不敢前往面见项羽。
那时,北方的齐国、赵国,西边的刘邦,都对楚国虎视眈眈,项羽能够指望的也就只有九江王黥布了,而且项羽有很看重黥布的雄才,总是想让他为己所用,所以即使黥布多次违抗命令,项羽也一直没有出兵讨伐。
刘邦离开下邑县,转移到砀县驻扎,到虞县的时候对身边的人说:“你们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帮我打天下。”
谒者(负责传达、通报工作的近侍)随何问:“我不明白大王您的意思。”
刘邦说:“谁能替我走一趟九江?谁能说服黥布发兵进攻项羽?只要能拖住项羽几个月,我夺取天下这事儿就稳了。”
随何说:“请派我去吧!”于是刘邦让二十个人跟随者随何一同出发了。
17.五月份,刘邦进军到荥阳,被项羽击败的汉军各部都聚集到了一起,萧何也把关中尚未参与过徭役的老弱百姓全都发往荥阳,汉军的战斗力得以快速的恢复。
楚军从彭城起兵,打了不少胜仗、常常追讨败军,与汉军在荥阳南部的京县和索城之间交战。
楚军的骑兵部队来势汹汹,刘邦在自己军中挑选善于骑马打仗的将卒,好多人都推选重泉县人李必和骆甲。刘邦正准备任命二人为将,李必、骆甲说:“我们俩都是秦地的百姓,冒然带领部队很难得到士卒们的信任,希望大王能够让您身边善于骑马的人当我们的副手。”
于是刘邦任命灌婴为中大夫令(皇宫最高级别守卫官),任命李必和骆甲为左右校尉,带着骑兵在荥阳东部与楚军骑兵交锋,将楚军打了个落花流水,以至于楚军不再敢向荥阳西部发动进攻。
刘邦在荥阳驻扎,修建了一条供车马往来行军的通道,一直连接到黄河边,以便于从敖仓输送粮食。
18.周勃、灌婴等人对刘邦说:“陈平虽然长得很帅,但是他的品德就不一定和样貌一样美好了。我们听说他以前在老家,和他的嫂子有不正当关系;在魏王手下做事,不合魏王心意,然后逃到了楚国;后来在楚国又干不好,才跑来您这里。
如今您给陈平高官厚禄,让他当护军,但是据我们所知,他私下收了很多将士的贿赂。谁送礼送得多,他就跟谁关系好;谁送礼送少了,他就给谁小鞋穿。
陈平只不过是一个势利小人,乱臣贼子,毫无忠诚、清廉可言,希望大王您能看清楚他的为人啊!”
刘邦动摇了对陈平的看法,考虑到当初是魏无知推荐的陈平,便把魏无知叫来批评了一顿。
魏无知说:“我当时推荐陈平,看中的是他的才能,您现在跟我谈论的却是他的人品。
如果一个人他像尾生(又称 微生高)那样信守诺言、像孝己(商朝高宗之子)那样恪守孝道,但是对您夺取天下、开创霸业却丝毫没有用处,您要这样的人有什么意义呢?
楚、汉如今正打得如火如荼,我向您推荐胸中有奇计良谋的人才,您只需要考察他的才能水准到底对您有没有帮助就行了。
陈平与自己的嫂子有染、收受将士贿赂,只不过是私生活不检点、贪财罢了,这难道是您怀疑他的理由吗?”
然后刘邦又叫来陈平,责备他说:“先生你之前在魏国不得志,在楚国也没干多久就离开了,现在又来跟着我,可靠的人会像这样不停地更换阵营吗?”
陈平说:“我之前确实在魏王手下做事,但是他听不进我的建议,所以我才离开他去投靠项王;然而项王并不信任我,他选人用人完全按照自己的私心,给予重要职位的,不是他那些姓项的亲戚,就是他妻子的兄弟,现成的人才高士都放着不用。
我是听说大王您很会识别人才,量才用人,所以我才来投奔您。
当初我是一个人来的,什么金银细软都没有带,如果我不找部下要点钱,那我根本就没法生活下去呀。
如果我提出的计策和建议您觉得合适,那么希望大王您可以采用;如果我说的东西您觉得都用不上,我收的钱都在那儿放着呢,马上就可以把它们封存好,交给相关部门,您就让我走吧。”
刘邦向陈平道歉,并且赐予他丰厚的财物,任命他为护军中尉,所有的将领都由陈平监督管理。从此,军中再也没有人敢议论陈平了。
19.魏王魏豹跟刘邦请假回去看望生病的家人,刚回到封地平阳,就马上断绝了渡河的通路,倒戈依附于楚国。
20.六月,刘邦回到了栎阳县。
21.六月壬午日,刘邦立刘盈为汉太子,赦免国中的罪犯。
22.汉军给河水改道,转而流向废丘,大量的河水涌入直接造成了严重的水灾,废丘投降,雍王章邯自杀。
刘邦平定了雍地,在此处设置了中地郡、北地郡、陇西郡。
23.关中出现了严重的饥荒,一斛米价值一万钱,发生了人吃人的情况。
刘邦下令让百姓去蜀地、汉中获取粮食。
多年前,秦朝灭亡之时,众多豪强大族都争着抢夺金银玉器,只有宣曲之地的任氏一族把粮米都封藏了起来。后来楚军、汉军在荥阳交战,搞得百姓们根本无法进行农耕活动,在饥荒时期粮食价值暴涨的情况下,任氏通过粮食交易,将那些豪强们抢来的金银玉器都收入囊中——
任氏就这么发家致富了,这份财富延续了好几代。
24.秋天,八月,刘邦到达荥阳,安排萧何镇守关中之地,辅佐、侍奉太子刘盈,制定法律规章,设立祖宗庙宇、社稷祭坛、宫殿屋宇、郡县城邑;如果事情来不及上报给刘邦,萧何可以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处理,等刘邦回到关中的时候再统一进行汇报。
萧何管理、统计关中的户口人数目,安排人民群众转运粮草,从百姓中按比例征调兵力,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从来不让汉军面临缺粮、缺人的情况。
25.刘邦让郦食其前去游说魏王魏豹,想让魏豹来与自己见一面。
魏豹拒绝,说:“汉王对人相当无礼,经常把诸侯、群臣骂得像个低贱的奴才,这谁受得了啊?我不想去见他。”
于是刘邦任命韩信为左丞相,和灌婴、曹参一起发兵攻打魏国。
刘邦问郦食其:“魏国的大将都有谁?”
郦食其回答:“柏直。”
刘邦说:“这人年纪轻轻,连毛都没长齐呢,怎么可能是韩信的对手!那么魏国的骑士将军是谁?”
郦食其说道:“冯敬。”
刘邦说:“哦,这个人是秦军将领冯无择的儿子,他是挺能干的,但还是比不上灌婴。”又问道:“步兵将军是谁呢?”
郦食其回答:“项它。”
刘邦说:“他比不上曹参。这下我可放心了。”
韩信也问郦食其:“魏王的大将不会是周叔吧?”
郦食其说:“是柏直。”
韩信说:“这人没什么能耐!”然后进兵讨伐。
魏王魏豹在蒲阪聚集了大量兵力,拦截了临晋(蒲津关)的通路。
韩信设置了很多虚张声势的疑兵,假装放出很多船只,做出准备渡过临晋的样子,然而实际上带着一支隐秘部队,在木板绑上空瓶子当作小船,从夏阳县渡河,突袭安邑。
魏王魏豹惊慌之余,赶紧带兵迎战韩信。
九月,韩信击败魏豹的军队,俘虏了魏豹,把战况总结发往荥阳上交给刘邦。
韩信平定了魏地,设置了河东郡、上党郡、太原郡。
26.当初汉军在彭城战败后向西撤退,陈馀发现张耳并没有死,于是马上就断绝了与刘邦的合作关系。
韩信收服魏地后,派人向刘邦讨要三万兵力,向北攻打燕国、赵国,向东进攻齐国,然后向南断绝楚国的运粮通道。刘邦批准后,派张耳和韩信一起带兵向东进发,攻打北边的赵地、代地。
之后九月份,韩信击破了代地军队,在阏与城抓获了代王陈馀的相国夏说(音“悦”)。
韩信平定魏地、攻破代地后,刘邦便让人把韩信军队中的精锐人员挑走,到荥阳和楚军对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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