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天灰蒙蒙的，雨要下不下的样子，看得人心烦意乱。她低头走在泥泞的石板路上，额角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院门口，她伸手推门，老旧的木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厨房传来妈的声音:“回来了，来灶屋里添点儿柴。”
她木愣愣地走向厨房，妈佝偻着身子往锅里加水，沉重的喘息呼哧呼哧。像堂屋里那个快坏了的电扇，那电扇比她的年纪还要大了，据说是爸妈刚结婚时爸去镇上买的。
哦，爸! 她已经快忘记这个字了，那个人走了快七年了吧? 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放学，老远听见院子里传来的打骂和争吵声，她跑回去，挤开围观的邻居们。她看到妈揪着一个女人的衣服，那衣服真好看啊，还绣着漂亮的荷花，跟堰塘里的一模一样。那个人呢? 他掰扯着妈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妈手上都划了好几道血印子，最后还是让他掰开了，妈被他推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狗日的呦，老子给你洗衣裳做饭生娃子，没良心啊!” 那个人听没听见妈骂的啥，她不知道，那时她被小姨死死抱在怀里，双手拼命挥舞，却只能干嚎着。她看到他搂着那女人的肩膀匆忙挤开人群走了。不久人散了，伴着此起彼伏的“啧啧”声和一地的瓜子壳……
“柴着多了，在搞啥子啥? 读书读憨了!”
“啊? 哦!” 她回过神来，下意识要地把柴火抽出来。“啊!” 火星子撩到了手背上。“咋回事咋回事?” 妈摸着她的手，“搞啥子都搞不成，出去出去!”
她走出厨房，大门外是广袤的田野，电线杆上还停了两三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她看着自己烫红的手背，突然好想发脾气。
她在田埂上疯跑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也不知道要跑去哪里。
她想起自己一个人参加的家长会，想起问大一届的堂哥借来的旧书，还有半个月进村一次的挑扁担卖小玩意儿的刘老头儿……
跑累了，她扶着膝盖直喘气儿。她抬起头，面前是村头的大槐树，这棵树好大好大，树干足有三个大人合抱的那么粗，听说太爷爷小的时候它就在那儿了，村里有人管它叫树老爷。现在，它的叶子有点发黄了，但还是很密很密。
她走到树根那儿，找了个平坦的地儿坐了下来。
“沥沥啦啦……”雨下下来了，她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哗哗落了下来……
“啾啾啾”几只麻雀的声音。她晕乎乎醒了。瞧了眼身上的衣服，有些润，不碍事。老槐树盘虬卧龙的枝干蜿蜒着，在她的头顶擎起了一片晴天。她转身准备离开，眼睛却不经意地瞥见了树根下的一丛白色，她疑惑了，明明刚才什么也没有，她回头看仔细些。
是蘑菇! 树边长了一丛蘑菇! 她有一瞬间地发愣，她突然想到了妈日日浇水的菜园，园子里的菜这会儿又长高了吧。她看着头顶的老槐树，交错的枝桠无章法地贯穿在一片片绿叶之间，叶子被淋湿了，雨水滴滴答答，在潮湿的土地上慢慢汇聚成一片一片的小水洼。她抬头看天，不知何时，雨停了，云都散了，不远处的的小路上，小六子赶着他家的老黄牛慢悠悠地往回走……
“你咋跑这儿来了!”是隔壁三婶，“你妈找你半天了，麻点儿回去吃饭!”
“啊? 哦! 来了!”她应着。
村子里，家家户户的炊烟都飘起来了，
电线杆上，麻雀叫的更欢了，
她身后，彩虹出来了，
她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