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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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得不离开,我是不得不留下。——所以呢?

所以我们是不得不分开。

​时至今日我仍然不敢去看海,因为你,我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你知道了吧,你曾在我的生命中扮演了一个多么重要的角色。

L先生,你的名字叫往事。

1

我只有不停地奔跑,我们挂在彼此手上的铃铛才会发出悦耳的声音,可是偶尔你会不会停下来,摸摸椅子背后我的温度,是不是在努力追赶你的时候,已经开出了寂寞的花朵。

这个世界对于回头的浪子总是抱有一丝善念。

通过自己的力量改变一个人总是富有挑战性与成就感的,我从不解释,因为我们各取所需。

可是,十年寒窗苦读是有时间的,即使我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吃饭不睡觉,我还是落下了。改变真的好难。我看着刘可松安静的侧脸,常常会忽然泄气,“我不想学习了”。

他扭回头看着我,眼神里似乎还残留着化学字符,“你先把几个公式背下来”,然后又开始演算自己的习题。

不过是高三的开始,我们已经学完了整个高中的知识。而我,好像是滥竽充数的一员。

因为幸运被分到了最好的理科班之后,每次发试卷的时候就是我最难过的时候,刘可松遥遥领先不可超越地稳居第二,而我和他之间依旧隔了半个班级的人山人海,想要跨越似乎需要神仙提拔。

“没事,别泄气,你已经有很大进步了,保持这样的分数你也是可以达线的”。

“……”

“到时我们可以在同一个城市念大学”。

他似乎也知道我早已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去弥补丢失的那些年,他每次都摸摸我的头,“坚持就是胜利”

我想从来不喜欢看书的我在那年一定是中了蛊,发了疯地想要考上大学,和他在同一个城市念书。

“海的女儿哪能那么轻易地放弃”,大海为证,那是我迄今为止最明亮的时刻。

高考前夕,我们买了贝壳做成的情侣铃铛,一人手上戴了一个,两个铃铛碰在一起的时候会发出悦耳的铃声。

“你跟紧我啊”,他拉着我的手,触碰着我带着手链的手腕,那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声音,像是大海和风的亲吻。

“我腿短,但我也会日夜不停地追赶你”,他笑笑,让我好好考试。

有他在身边,我莫名地有一种安全感,在那之下我常常会很安静。

2

我生在海滨城市,温度暖度和湿度都像极了我妈妈的脾气,常年不变,有时候我常常会想,一个温柔的江南女子何以会生出我这般暴躁又古怪的孩子,且越长大,这种执拗古怪的性格越是难以控制。

他们都说我像我爸,生性豪爽,为人张扬,每次听到之后我妈总是微笑着不说话,她转身的时候脑子里肯定浮现的是我在家里歇斯底里的样子,等我折腾够了,她才淡淡地说一句,“林曦你是个女孩子,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样子”。然后便是一夜又一夜的沉默。我们母女感情不好,我爸是知道的,每次出海打渔前我妈都会拉着我的手站在海边目送我爸的船缓缓驶离港口。

我们之间最大的争吵源于高中前的一夜,我踢翻了家里的凳子,她将一整套我爸买给她的贵重瓷器打翻在地,我说我要住校,她说绝对不行,我坚决捍卫自由,她坚决反对我,谁也不听谁的,直到我安静后她平静地对着一地狼藉,“早知如此,当日就该听那道士的话将你丢入海中”,我愣愣地看着她,胸口一颤一颤地起伏,转身掀开门帘冲进漫无边际的夜色里。

海滨城市的夜是泛蓝的,当海水把最后一抹蓝色投放进夜空时,它就变成了黑色,我走到离海水很近的地方,“对啊,我应该去死的是不是,是不是,你说话啊”,我边跑边叫着,耳边只有带着清凉的海风,脚下的浪花扑打着我的小腿肚,我只觉得一阵刺激。

忽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我,“喂,你干什么”,这句话不是应该我问的吗,我扭回头推开了那人,他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扑上来的浪花让他缩了缩脚,“神经病啊你”,我从他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匆匆跨上台阶,准备回家。

白天的海风清凉,夜晚的海风钻心,我怀抱着双臂走在路灯下,看着面前的影子由一个变成了两个,刚刚被我推翻在沙滩上的人竟然追上来了。

该不会遇见个变态吧,我犹疑地扭回头,身后那人也停下了脚步,晃了晃头,头上的水花四散在周边,路灯下那些细小的水珠亮晶晶地,环绕着他,他尴尬地笑了笑,“你刚刚……”,没等他说完,我丢下一句要你管便掉头走了。

那晚的心情决定了再美的瞬间都只能是落入湖海的蝴蝶,一个浪花便会将它掩埋。

那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他说从没见过我那样的女孩,我更是从没见过他那样的男孩,在海边长大的竟然还怕水,后来才知道那是他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一天。

转身回家的路上,我后知后觉地将他跑到海里来救我,和他怕水联系起来,竟不自觉地笑了,还有那晚,我妥协了,我同意不住校,同时晚上必须十点前回家的规定也废除了。

记得鲁迅先生说过,你若想开一扇窗,必须主张把屋顶掀掉。不然,他们连你开一扇窗都不许。要是早点知道这个道理,我当时一定闹着不去上学了,或许最后我就可以住校了。所以多读书还是有用的,可惜当时我七窍只开了三窍。

比如放学回家时,看着跟在我身后的他,我气冲冲地扭回头说一句,“你跟着我干嘛”

然后他就用那双好看的眼睛迷惘地看着我,“我家在前面啊”。

快到他家时,他从台阶上转身,微笑着看向我,“前桌好,林曦”。

我瞥他一眼后穿过马路朝我家走去,我和他家只隔了一条马路。我是他来到这个城市后第一个认识的朋友。

他走向讲台大声介绍他的名字,从那时开始刘可松三个字,成为刻在我背后的一记目光。

未来的三年我和他只有一个背影的距离,近到我一扭头就可以清楚地听见他叫我名字时那滚动的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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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那时候我总是以为我笑是因为游戏好玩,天气很好,电影好看,可其实所有的好皆是因为身边有他,仅此而已,却已足够。

“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怕水的男孩”,我将海水掬起来泼到他的身上,从小在海边长大的我们,最喜欢的便是水,最离不开的也是水。

“我在内地长大,对水亲近不起来”,他一本正经地解释,同时还不忘躲开我泼在他身上的水。

在海边玩闹够了,他拉着我回去上课,我喜欢逃课到海边,哪怕只是吹吹海风,也好过教室沉闷的气氛,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地计算着,距离自己理想大学的步伐,教室内的低气压常常让我喘不上气来。

而他不一样,他可以一动不动地坐在教室,从清晨到夜晚,从数学再到数学,他是标准版的三好学生,我是标准版的不良少女,成绩单上我们的名字之间隔了半个班级。这样的我们,却是彼此的死党。

我问过他为什么和我做朋友,他说因为他救过我,那是他说过的最没有逻辑的话。

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除了上厕所和睡觉的时间,我们好像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死党都是这样的,对吗?

我不知道。

“林曦马上要考试了,你看看这个吧”,每次考试前一个星期,他都会把做好的物理笔记递给我,那上面写满了一个又一个解题方法,我不明白一个男生的字怎么可以写得那么好看。

所以我虽然不怎么学习,可成绩却并没有那么差。

只有我知道,是谁抓住了我的短板,然后拼命地往上提。

我想要逃课的时候,身后总有一双脚会适时地勾住我的凳脚,然后低声警告,“老师来了”,我便不动了。

虽然每次都会被骗,大约五六分钟后老师走进教室我才扭头狠狠地瞪他一眼。他装作没看见地低头解题,我的目光不自觉就落到了他扬起的唇角,回头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你再装”递给他。然后他拿那张纸演算数学题。

有时候我也奇怪,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偏偏会听他的话,甚至会鬼使神差地想要提高在班里的名次。

那时候不知道,我已经抓住了青春的尾巴,拥有了甜蜜的伤口。

“林曦你先回家吧,我要值日”,唯一一次我和他没有一起回家的周五,狂风过境,海面像发疯了一样暴涨,裹挟着吞并一切的魄力。所有人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我踉跄着出了门,顶着大风,两分钟的马路我走了将近十分钟,他家里没人,像是失联了一般,门窗紧锁,风吹着铁棱子呛呛作响。

我又哆嗦着回到家,我回来时看见爸爸妈妈在门口望着我,复杂难辨的眼神,把我拽回家里关起来,“你再出去就打断你的腿”

“你以为我怕吗”,我像一只刺猬,控制不住地随意刺伤离我很近的人。

可能我想伤害的从来都是我自己,总是想着我受伤了,是不是就有更多的人会更关心我,比如常年不在家的我爸,还有不理解我的我妈,以及正在努力靠近的刘可松。

我很贪心吧,我也觉得,可那个年纪的我不会懂得,他们已经给了我他们所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最大的包容。

信号恢复,电话接通的那个晚上,我对着话筒吼叫,“你是死了不是,你说话啊”,他在那边轻咳一声,他爸爸在身边。我一瞬间挂了电话,没听清楚那句他回来了。

那天我一个人上学,脸上没有笑容,像回到了没有他之前厌学的那些日子。

可能只有即将到来的失去才会让所拥有的一切显得弥足珍贵,让人充满不舍,我承认,在我又见到他的那个瞬间,我发现了被自己藏起来的秘密。

那个深埋在心底却始终没有被我发现的秘密,它走过曲折的暗恋,百转千回后终于浮出水面,出现在我的眼睛里。

他站在我面前,气喘吁吁地问我为什么没有等他。

是啊,他说他回来了,我其实听见了,可是我却没有等他,为什么呢?可能因为我先他一步喜欢他了吧。

海边那个誓言,我不想输啊。

“林曦,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

“谁先喜欢上对方,谁就输”

“输的人就离开对方的世界”

我拿起石头漫不经心地扔进大海,好长时间之后,身旁的他说了一声好,起身拉着我离开了。

沙滩上我们的脚印,在身后深深浅浅地拉出了一条路,每次浪花上来,便会消失一些脚印。

而那些消失的脚印,在几年后的某一日,突然出现在我的梦里。

4

“林曦,你觉得她怎么样”

“很漂亮啊”

“那我和她在一起了啊”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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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话像是一个蛊,迷惑着我和刘可松,在那之后,我转身向后走了几步,在可以看见他的地方驻足。

我做好了输的准备,也做好了赖账的准备,斗志昂扬地走进教室想把他叫出来,却看到学习委员站在他面前,低头将一本书递给他,他们微笑着低语。

我如果不是女生就好了,我就不会猜到那本书里一定夹着纸条,不会知道她红着脸是因为羞涩,擦肩而过时,我对着学习委员打了个口哨,“可以啊,告白来这套啊”,她慌张地看了我一眼走向她的座位。

没有如果,我就是知道了剧情的发展,我还猜到刘可松也知道,我竟松了一口气,就如有人先我一步替我做了决定,这样我就可以不用承担后果。

也就不会有人注意到我那张扬背后的不安,与深深的自卑。

挺可笑的,我原本打算就那样生活在半明半暗的中间地带,可偏偏有人用一束光绕住我的脖子,我适应光明了,所以在那人放手之前,我需要找到让自己不再坠落的力量。

“林曦,你去哪了”

“要你管”

“马上要考试了”,他照例将笔记本推给我,在即将碰到我的胳膊时,我将它打到了地上。

也不管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我跑出了教室,没人叫我,我本就是那样的坏学生,我甚至猜到了老师看一眼我空着的座位,然后叹气,接着再像没事人一样上课的样子。

以上我猜的那些,都确确实实地发生了,我通过刘可松的描述证实了。

他没有勾住我的凳脚,不知是来不及还是不想再管我了,我没问他也没说。

回家时,他像往常一样叫住了我,“林曦,等等我”。

“傻子,不说我也会等你的”,他像是没想到我会那样说,几秒之后他笑了。

“你他妈怎么长得比女生还好看”,我看着他的笑容忽然就飙出了他不喜欢听的脏话。

“喂,你怎么又说脏话了”

“欧巴,你等等人家嘛”,我压低声音细声细语地看着他,“这样对吗”。

“我去,你……”,他拽着我的胳膊将我拉出了教室。

如果时间可以随意波动就好了,哪怕只有一次机会。

细小的雨丝像是风干的海水,条分缕析地洒在白墙灰瓦之间,我们走在第一次见面的小路上,他忽然将手贴近我的脖子,“好冷啊,给我暖暖手”。

“呀,你是不是想死啊”,我扭身将他的手从脖子后拽出来,他揪着我的胳膊不让我得逞。我挣脱着,后来被他握住了手,从没见过那样冰冷的手。

都说拥有冰冷的手和平薄的嘴唇之人,常常薄情。可我偏偏看到了他冷静之下的深情。

我又看见了他的喉结,心在一瞬间似乎停止了跳动,头上的某一块地方被目光盯得灼热。

“你觉得颜夏怎么样”,颜夏是我们的学习委员。

“挺好啊,漂亮,又……”

没等我说完,他暗哑的声音便从头上倾下来。

“那我和她在一起了啊”。

我猛然抬头,“好啊”,充满祝福的声音连我都要相信了。

越是不敢就越要做,比如违心地和他四目相对,微笑,然后像平常那样说再见。

我以为我能抓住的,可到头来它还是变成了一个秘密,不过这次,是我主动地将它按在心底沉睡。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和他不再一起上下学,当时的同桌问我,我们是不是吵架了,我笑着说没有。是吵架就好了,起码还会和好。

我每次都先他一步走,天知道我有多不想看到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

像我那样执拗的人,从来都是已得到或者已失去,除非心甘情愿,否则哪有一意孤行的等待,我虽佩服,可我却做不到。

5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赢你,在你云淡风轻地说出赌注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输了。

当他对着大海喊出这句话时,我听到了这辈子最美的情话。

我并不知道刘可松和颜夏并未在一起,那日在路上看到她和另一个男生有说有笑时,我过去堵在了她面前,“吆,脚踏两只船啊,行啊你”,那一刻我像极了江湖女混混,却不知在为谁打抱不平。

“走开”,她恶狠狠地看着我,也许是身边的男生给了她胆量,我们班可从没有女生敢这样和我说话。可奇怪的是我并没有生气,甚至她的眼神竟让我心里产生了隐隐的期望。

上课传试卷的时候,我将小纸条夹在书里一起递给刘可松,他摸到纸条时,手指僵了僵,将它装进口袋然后继续往下传。

纸条上我写的是,下课去海边。

那个有着暗礁和沙滩的海边,就像是我们的秘密场所,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可以在那里解决。

就在我静静地等着一个确切的答案时,同样是因为一张纸条,准确地说是一张卡片,那张被我撕碎的卡片,给我惹来了麻烦。

那个被我拒绝的男生,他哥哥将我叫出了门外。

那阵势仿佛不流点血就不足以解决纷争,所以我尽量收敛锋芒,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有什么了不起的,撕啥纸呢”,其中一个说一句便推我的肩膀一下,“有啥话不能好好说吗”。我连连后退。

就在我终于忍无可忍之时,捏紧拳头抬出第一步,面前却是高大单薄的背影,他竟然会打架,认识他那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见他红着眼睛,像是有血融在里面。

我看见那个眼睛就害怕了。怕他变得和我一样,怕他进入我的世界。

我拉着他就跑,速度越来越快,仿佛那样就可以逃离不属于他的世界,我竟然想保护他,后来才知道,我那时想保护的其实是我心底为之保留的那份纯洁与美好。

“你干嘛呀你,以后我的事你少管”,我在海边甩开他的手。

“那你呢,还不是一样”。

“……”

“我和颜夏好你又生什么气”

“我没生气,我那是保持距离”。

那时的我们谁也不肯认输,总是用口是心非的话语来维持各自最后的那一点自尊心。

我坐在沙滩上,将沙子抓起来一把又一把,刘可松则站在海浪能够打到的地方,望着大海,他的背影在宽阔的海天之间显得无比落寞,我心生疼,缓缓站起身,对着他的背影轻声说,“我先走了”。

“如果可以控制自己的心,我一点也不后悔那天的赌约”,可惜没有如果。

就像今天,我突然明白,我那么努力地靠近他,无非是不想让他进入我的世界而已,在他面前的我的世界深深地让我自卑。

他于我其实是青春里可望而不可得的一块净土。

听到我的话时,刘可松愣了愣,但他没有回头。我冷笑一声后转身离开。

我们谁都不愿意做那个打破承诺的人,这样要离开的人就不是自己了。

“大海,请你转告林曦,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赢她。”,听到这句话的我,正在跨上最后一节台阶,像是在贝壳里听到了海风的声音,心驰神往地想要奔向他的怀抱。

他对于我来说,在大海的见证下变成了已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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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命运是不可逆的,如果你还在,我就会坐在时间的原地,等待着你像往常一样接我回家,可是偏偏,我最爱的大海带走了最爱的你,我从来也不敢想象,如果连我都忘记了,这个世界还会有谁记得你。

后来,我连大海都恨上了,刘可松,你知道恨一个曾近喜欢入骨的东西有多让人难过吗?

高考结束后,刘可松神秘兮兮地叫我出来,说要告诉我美人鱼的故事,我不以为意。

他爸爸准备和雇员一起出海,而他想体验一下大海,高三结束后漫长的假期对于他来说是体验大海最好的时机。

“别去,你不是害怕水吗”,我在他怀里撒娇,其实知道他最后还是要去的。

“所以才要去啊,体会一下你最爱的大海母亲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头,痒痒的,不容置疑的决定就从头顶用黯哑的声音倾下来。

“什么时候回来”,我是有些不安的。

“放心,肯定赶上和你一起领通知书啊”,我将他的话收作承诺,点点头。

那年夏天的雨水真多啊,每天都在下雨,有时候狂风大作的时候,我甚至会打着伞站在路口能看见海的地方发呆,看着空旷的大海,有时候就哭了出来,是在他走后我才发现,海,真的很大很大,一眼望不到头。

这样的大海,在海上的船只无疑是危险的。

一开始还会有短信,后来连短信也没有了。我告诉自己他们是走到了没有信号的地方。

离约定的归期越近,我就越不安,他是单亲家庭,我连个可以倾诉询问的对象都没有。

直到新闻上播放的一则又一则出事的渔船,我才开始心慌,整日地睡不着觉,他会回来的,是我每天晚上碎碎念一百遍的话语。

抱着那样的信念,我在大学即将开学的时候还在等他的消息,一定是归期延误了。就连爸爸都说在这种时候出事的可能性极大。让我做好最坏的打算。我开始整日地出现幻觉,时不时就会跑到海边,泪流满面,在家里也变得更加歇斯底里。

爸爸妈妈担心我,觉得我这样下去可能会得病,便在一个早晨带着我搬走了,搬到了爸爸的故乡,一个北方的内陆小城,离我的大学也近。

经过刘可松门前时,我看见了那个紧闭的铁锈的窗棱,又一次听到了风吹过时呛呛的声音。没有人知道这一家人去哪里了,他本就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从那之后,我的生活里像是没有出现过刘可松一样,可是只有我知道,他出现过,并且带走了我对大海最初的热爱,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敢去海边了,我害怕极了。

就像一直崇拜的英雄忽然变成了凶手那样,我无法面对自己那始乱终弃的信仰,更无法面对被背叛的痛楚。我像是失了魂。

妈妈说我的状态不能去学校,爸爸说我只有去了学校接触新的同学老师才可以走出过去,最终我去上学了。

确实,没有大海的干燥的内陆城市,的确抹去了我那一段记忆,我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可是偶尔夜晚,我会做梦,梦见沙滩上的脚印,梦见苍茫无极的大海,但就是没有他和他的那艘船。

我忽然觉得大学四年就在恍恍惚惚中度过也挺好。

起码,不会痛苦。

美人鱼成为海边的鬼怪,你成为我心中永恒的爱

某一日清晨醒来时,我忽然想起了,他曾和我说过的美人鱼。

我翻开抽屉找出那条手链,一颗一颗地摸过去,在中间最大的贝壳里面看到了那颗镶在贝身的珍珠。跌跌撞撞中它还在。

古有传说,人鱼相恋,是以珍珠相赠,望来日方长间,有此一物,信以为爱。自此珍珠作为海边儿女的定情信物,一直流传至今,即使有了钻戒,在我那个南方小城也还保留着给自己心爱女子送上一颗珍珠以表真情的习俗。

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他临上船前和我说过的那句话。

因为喜欢你,我也想试着去喜欢这大海。


后记:

有人说除非互相喜欢,否则所有的喜欢都是心酸。

而命运优待我的地方莫过于在最美的年华里,给予了我一场璀璨的烟火,温暖绚丽,让我看到了阳光灿烂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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