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钩花钩针
文/源河
在潮汕有一种手工艺,叫做钩花。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非常盛行,几乎每一个潮汕妇女都是一个钩花女子,自然我的母亲也不例外
童年中关于母亲的形象,很多时候都是和钩花有关。通常我看到母亲做钩花的时候是在我下午放学的那个时刻,但我知道她可能已经在那里坐了一下午,钩了一下午。
母亲就坐在巷里家门口,一个凳子,一团线,一根钩针,手中的钩针飞快的跳动,仿佛银光忽闪,然后一根洁白的线就不断变成朵朵洁白的通花,纷纷飘落在小篮子里,小篮子就像悠悠青草地,萦绕着花香。通常,我会在门口也摆上一张高一点的椅子,坐在门槛上开始写作业了。母亲还是会在我身后继续她的钩花。那时候旁边的灶台已经在煮着白粥,半盖着的高压锅开始冒着白色水气。没有什么声音,钩花是一件很安静的事情,一针一线足矣,仿佛和潮汕女子特别有默契。巷尾的矮墙隐约躲进来夕阳的余晖,如果不是冒出的水气和跳动的火焰,我真的有种时间不流动的错觉,这时我和母亲仿佛都成为一幅画里的人。我觉得这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画面。
我不用回头,也可以感知到母亲的钩针在线圈里飞舞。母亲可能正注视着手中的钩针,那个时候一般就是一处比较难编织的地方;也有可能在侧头看着药铺,家里是开药铺的,母亲自然就成了营业员,或是在抬头看着我,见我写字头放低了,总会说“坐直坐直”。我知道即使她不看手中的钩针,那根钩针也舞得飞快。钩花可能会用到很多不同大小的钩针,但总是有一根钩针是母亲特别钟情。小男孩总是好奇地,有时候偷偷拿起母亲的钩针看了半天。为什么这个针长得这么不一样:一头有个钩嘴,中间又是扁扁的,仅仅十来厘米长而已;为什么就是这样小小的一根钩针,不但钩出了花儿片片,也钩出了生活的片片花儿。
看来经历过时光才能慢慢懂得生活的真谛。母亲做这个手工活,并不是说有多么喜欢,而是可以补贴家用。潮汕妇女心中,家必定是一个很难以用语言来表达的存在。为了家,可以任劳任怨,为了家,可以忘记自己,为了家,可以欢乐和忧愁,只不过最后把忧愁都变成欢乐罢了。那时候,农村的气息开始消去,因为没有多少人种田了。但是早上还是要赶集的,买菜的和做生意都一般是在上午,下午就是一大段空闲时光。潮汕妇女可不甘闲下来,她们的手是停不下来的。所以,不仅是我家门口,几乎一条巷子,整一条直街,几乎所有家门口,都会有一个钩花女子。看上去钩花和潮汕女子特别有默契。
母亲就是这样用她的钩针,做成的钩花变成了她人的衣裳,也变成了我们兄妹每年过年的新衣裳。大多部分的新衣裳都是母亲平日里做钩花攒下来钱买的。仿佛那闪闪的银针,母亲的手不停地晃动,也使得生活变得闪闪起来。在她纤指轻捻之间,钩出的花儿,一朵朵开在生活之中;在她纤指轻捻之间,一团线团,逐渐消失,但是永恒的是对家的责任。
那时候,偶尔在写完作业之后,我最爱转过身去,趴在母亲的腿上,然后她就用那根钩针,小心翼翼地为我掏耳朵。在棉签还没有普及开来的日子里,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因为有了母亲的钩针,生活即使不富裕也那么令人陶醉。
直到后来我们都上大学,母亲视力变得不好,才逐渐不做钩花,而且现在钩花也不好做了。不知道母亲的钩针是不是小心地收好,放在某一个地方。虽然它不再晃动了,但是它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使生活多了一个闪闪的点。母亲就这样始终如一地护着这个闪闪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