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加镂月裁云第七期有奖征文活动。

（1）

张小山家住张家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土里刨食，一年到头只能顾住温饱。

小山还有一个哥哥，模样长得也不孬，干活更是没得说，就是因为家庭条件差点，老大不小了，也娶不上个媳妇。

愁得老娘用无数个缺斤少两的睡眠，在深夜里苦思冥想现实生活甩给他们的一道道难题。老爹在暗黄的灯光下，吧嗒着自家地边种的旱烟，在这一袋烟的袅袅中，反复咀嚼命运带给他的困苦。那一拃多长的烟袋锅子，把黑褐色的烟丝嘬得呲溜呲溜鸣响，眉头不由地皱成一个标准的“川”字。

农村里的孩子一般结婚早，像哥哥这么大的青年，人家娃娃都能打酱油了。哥哥二十五那年，村里的媒婆领来了一个跟他同岁的姑娘，这姑娘长得眉清目秀的，个子也不低，就是脑子不太灵光。听媒婆说这姑娘小的时候得过脑膜炎，要不人家咋能要这么少的彩礼。这可比村里那帮刚结婚没一年的要少两万大几呢。虽说彩礼比别人家少了点，但是，家里还是拿不出来呀。没办法，只好找七大姨八大姑去凑了。

年底，哥哥成了亲，爹娘却背了一身的债。

那一年的夏天，小山接到县城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时，娘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里都溢满了欢喜。尽管生活艰难，尽管父母也只会埋头种庄稼，但他们都支持小山念书，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上学。

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了出来，小山噙着泪对娘说：“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上大学！”

村里到县城的学校大概有七八里地远，步行也不算近，骑自行车也算不远。学校没有宿舍，家里又没有自行车，这下又给爹娘出了难题。

小山这孩子从小就懂事，知道心疼父母。父母的不易和艰辛，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他搂着娘的脖子笑着说：“娘，这个不是啥大的事呀，我可以提前一个小时从家里出发，边走边跑，还能锻炼身体呢。再说了，早上走，下午放学再回来呢，一天一趟，也没多远的路。”娘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她用袖子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笑着说：“我娃长大了，出息了呢。”

跑了一个礼拜，今天是入学后休的头一个礼拜天。小山没有像平时那样起得那么早，多睡了一会儿，算是享受了一个懒觉。

院子里的一群鸡估计是饿了，叽叽喳喳地叫嚷着，满院子找食。小山接过娘刚拌好的鸡食，端着走到西墙角的那棵苹果树下，把鸡食倒在一个破瓦盆里，鸡们见状，一个个扑棱着翅膀飞奔过来，抢着吃。

忽听街门外头有人喊：“小山！小山！”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小山知道这是住在村西头马路边的同班同学二毛。

二毛和小山同岁，个子却比小山矮半头。二毛长得圆头圆脑，很机灵，皮肤明显比小山白净，不像农村出来的孩子。

二毛和小山从小就关系要好，俩人一块上学，一起玩耍，从小学到初中都在一起。这次中考，二毛只差四分没能录取，小山除了替他遗憾，更多的是难过。他想，二毛平时成绩中上游，咋就没考上呢？二毛要是能和我一起去该有多好啊。

“小山，小山，礼拜一我也可以去县城上学了！”二毛跑着进了门，兴奋地说着。

二毛还说，他有个有本事的远方亲戚，在县城教育局工作，还当着个什么长。是他爹找的那个亲戚，把这事一说，就成了。

听完二毛这叽里呱啦的一通话，小山丢下手中的盆子，跳着抱起了二毛，俩人在院子里转起了圈圈。

二毛的家庭条件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他爹在县城一家公司当司机，家庭状况要比小山家好出很多。二毛爹的半年工资，都能赶上小山爹种一年的地了。

最让小山高兴的是，二毛家还有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他可以搭二毛的自行车上学了，这来回十几里地的路，再也不用跑着去了。

……

一晃到了高三，二毛的自行车也已经破烂不堪了。

就在这一年，小山对自行车的恐惧，也开始蔓延。

（2）

高考揭榜，二毛被三千公里外新疆的一所重点大学录取了，毕业后他考了当地的公务员，后来就娶了一个当地的姑娘，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小哥俩儿的情谊隔着千山万水，也不曾减少一分。

小山上了省城的一所211大学，毕业后，就回到了县城，去了一家国有企业工作。他想，这样方便照顾家里的老爹老娘。

小山和佳佳是从校园恋情，走进婚姻殿堂的。

小山个子高挑，面庞俊朗，眸子深处有一种光，实诚里藏有一种掩不住的坚强。关键他还是校园里学霸级别的人物。当然，佳佳也很优秀。她为了能和小山在一起，只身来到了离她家有一千多里地的小县城。别小看这小县城，竞争很激烈，考公务员事业编的人，乌泱乌泱的。佳佳凭着自身的优秀，过五关斩六将，终于收到了一家事业单位的录取通知书。

佳佳的这份爱，沉甸甸的，让小山感动，也让小山觉得只有加倍对佳佳好，才能对得住这份千里奔赴的爱情。

小山和佳佳不是一个系的。记得第一次见到佳佳时的样子，她穿着一件浅粉色的连衣裙，身材高挑，皮肤白净，眸子灵动如水，一颦一笑间婉约如画，站在学校文艺汇演的舞台上，简直就像一朵美丽的花儿开在一片草地上，鲜亮得逼灼人的眼睛。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佳佳就住进了小山的心里。

小山第一次约佳佳，是在一个离学校较远的茶吧。一走进茶吧，就有一股清新的茶香扑面而来。茶吧里的环境雅致安静，舒适宜人，仿佛是城市中的一片净土，让人心旷神怡。

俩人面对面坐在靠窗的位置，不说话的时候，佳佳就像一朵清新脱俗的莲。她静静地望着窗外蔚蓝色的天空，一朵朵的白云，缓缓地向远处移动……舒缓的音乐声飘进耳朵，让心情变得轻松愉悦。

晚上，小山又带着佳佳去了塔山，这里是县城最高的地方，一城繁华尽在眼底。

可能夜色太美太撩人，也可能佳佳太漂亮了，她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里藏着星辰，笑容里带着月光。小山情不自禁地亲了佳佳一下。佳佳一愣，小脸上飘出两朵红云，心跳如小鹿乱撞。

月光如水，暗香涌动。这是恋爱的味道，好美，好甜。

耀眼的佳佳身边不缺追求者，小山能获取佳佳的芳心，多是因了那次学校组织的军事训演。

地点是在离县城有三四十里地的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那里景色宜人，后面的大山插在蓝得如海的天空上，美丽又壮观。大家分组坐在小船上，一组五个人。不知谁起的头儿，几个人开心地唱起了：“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大家都戴着迷彩帽子，穿着迷彩服，外面再套一件笨拙的桔红色救生衣，千篇一律的外壳下，佳佳还是那么靓丽夺目。小山坐在船头痴痴地看着她，佳佳一回头，四目相撞，俩人都呵呵地笑了。

小山指着河里说：“看这儿，好大一条鱼！”

不知哪个同学一激动，蹦了起来，小船一晃悠，佳佳不小心坠入水中。在大家惊呼的刹那间，小山一个猛子跳进河里，把她像拎一条鱼一样捞了起来，好在离岸不远，小山直接把佳佳拖到了岸上。

他替佳佳脱掉救生衣，又脱下自己的外衣用力拧了又拧，帮佳佳擦拭着满头满脸的水。这时候救生员也赶了过来，问道：“需不需要帮助？”俩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对方好像看出些什么，没吭声，就知趣地走开了。

八月下旬的天气，阳光虽然明亮耀眼，但是气温不冷不热，刚刚好。一阵风吹过，佳佳双臂环抱，把自己抱成一团。小山见状关心地问道：“是不是冷了？”她用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嗯嗯”两声。小山咬了一下嘴唇，下了很大决心似地，一把把佳佳搂进了怀里……

小山在公司精明强干，人缘好，工作又卖力，深得领导器重。这不，今年刚刚升了职。

为了给佳佳足够的安全感，为了给佳佳一个温馨的家，小山贷款在县城买了一套一百二十平米左右的新房。去房管所办房产证那天，俩人一起去的，但房本上只写了佳佳一个人的名字。

不久，亲朋好友都喝到了他们的喜酒。

（3）

小山打着哈欠推开家门的时候，看到餐桌顶上的仿古吊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

佳佳瞟了一眼墙上的钟表，十一点三十一分。

茶几上放着佳佳洗好的水果和一杯刚热好的牛奶，旁边还放着两块精致的小糕点，表皮酥脆，入口绵软香甜，余味悠长。那种淡淡的，特有的香味弥漫了整个房间。佳佳知道小山好这一口，特意给他做的。

佳佳感觉到小山这段时间有些怪怪的，但也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劲。

半躺在沙发上的佳佳，心不在焉地胡乱划拉着手机，屏幕里的小视频闹哄哄的，更让她心烦意乱了。

听到开门声，佳佳丢掉手机，坐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刚刚迈进门的小山。

这小眼神儿，把小山看得直发怵。

他把手里的包放在门口的鞋柜上，弯腰换上了拖鞋，完美地躲过了那双好看的眼睛，把目光停留在佳佳的真丝睡裙上，裙子上白色的小花儿，在灯光下灵动地闪烁着。

犹豫了几秒，小山走近佳佳，一只手搭在了佳佳的肩上，言语里有些愧疚：“不是给你说了吗？这些日子公司事多，比较忙。都这么晚了，不用等我回来。你这样，我会心疼的。”

佳佳没说话，歪着脑袋，仍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小山心里开始发毛。

（4）

结婚两年零八个月了，小两口依然像热恋中的小情侣那样儿，恩爱有加。

今晚，佳佳一反常态，这让小山心里没了底。心里嘀咕着，这不可能呀。

小山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牛奶，径直走向书房。

他一屁股瘫坐在带有海绵座垫的椅子上，样子呆成了泥像，眼前却不停地晃动着，刚刚送那个姑娘回家的情景。

难道这个秘密这么快就被佳佳发现了？想到这儿，他心里咯噔一下，忽地冒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不会吧，这事自己一直做得很保密，佳佳是不可能发现的啊。是不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让佳佳起了疑心？

刚刚擦掉的汗，又冒出一头，心脏也咚咚乱蹦跶。

佳佳端着水果进来的时候，他正沉浸在不可言说的思考中。佳佳这轻飘飘的一句：“我下班回来刚买的葡萄，你尝尝。”差点把小山的魂儿吓没了。他竟然没有发现佳佳是什么时候端着水果进来的。

“想什么呢？这么专注。”佳佳双手交叉在胸前，那笑容让小山摸不着头脑。

“我……我能想什么。就是公司那点破事儿呗。”小山说话有点语无伦次，右手不停地摩擦着椅子的扶手，很符合做贼心虚的样子。

“噢，明天还得上班，赶紧去冲个澡吧。天不早了，我先去睡了。”说完，佳佳就转身走出了书房。

没等发呆的小山说出“晚安”这两个字，佳佳就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口。

小山望着佳佳的背影，仍坐在椅子里一动未动，泥塑一般静默着，脑子里却乱成一锅糊糊。他的那颗小心脏，扑腾扑腾加速蹦哒，跳得心慌意乱，连呼吸似乎都有些急促了。

（5）

佳佳走进卧室，随手关上了门。她躺在床上，床头柜上的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照着她俊美的脸庞。她没睡，若有所思。

要不是那天下雨，领导也不会让佳佳去郊区下属单位送材料。要不是去送材料，也不会看到小山的车，也不可能知道他为了送一个姑娘，才那么晚回的家。

佳佳这几天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深爱的男人为什么要对自己刻意隐瞒，难道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小山移情别恋了？还是什么……哎呀，想得脑袋瓜子疼。

夫妻之间，应该相互信任的啊。

这些天，小山却瞒着自己天天下班后，往返于离市区五公里的郊区，那里也不是他父母的家啊。他到底在干什么？

小山的这番举动，让佳佳感到古怪，心里愈发起疑。

他是不是不爱我了？

佳佳记得，小山用奖学金，给她买了第一条好看的真丝连衣裙；她的第一个苹果手机，也是小山用自己的一个月工资买的；那次俩人一起出去游玩，她不小心崴了脚，是小山背着她去找医生，一下子背了好几里地；婚后的每一个冬天，她肆无忌惮地把冰棍一样的脚伸到小山的身上，小山总会撩开衣服，心疼地把她的那双小脚放进自己的怀里，直到把它捂热了……

想到这里，佳佳的泪珠子稀里哗啦落了一枕头，心里就像被针扎了那般难受。

佳佳相信，她和小山之间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可是，现在小山为什么要瞒着她，为什么要给她制造胡乱猜想的机会，为什么不能跟她说。

佳佳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

（6）

小山拿着浴巾走到卫生间门口，停下来，望着卧室的房门，觉得这样隐瞒下去，肯定会影响他和佳佳之间的感情。他想，等洗完澡给佳佳摊牌讲清楚。

佳佳听到卫生间的水声哗哗地流着，心里更加烦躁起来。她像烙大饼一样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小山为什么要这样？到底在做什么？是不是有了外遇？

一想到这，佳佳心里一阵阵的绞疼……

十几分钟的功夫，小山洗完澡出来了。他轻轻敲了两下卧室的门，然后轻轻地推门进去，看见佳佳脸朝里，侧身躺在床上。

心想，也不知佳佳睡着没。

小山肩膀上搭着白色的浴巾，头发上还嘀嗒着没擦掉的水珠。

他轻轻爬上床，一只胳膊撑在床上，一只手在头上胡乱擦了几下。他小心翼翼地趴在佳佳身边，压低嗓子说：“佳佳，睡着了吗？那什么，你要是没睡着，咱俩聊会儿？”

这么多天的疑问憋在佳佳心里，像灌了铅一样，堵得难受啊！

她腾地一下子坐了起来，支起胳膊肘侧着身，眼睛狠狠瞪着小山说：“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你这个没良心的，竟然背着在外面偷情！”说着说着声调就高了几度。眼角在轻微抽搐，那拼命遮掩痛苦的眼皮之下，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儿。

一看佳佳反应这么激烈，小山心里的愧疚一下子涌了出来。他一只手从佳佳的后脖颈下穿过去，搭在佳佳的肩上，连声道歉：“佳佳，对不起，对不起！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事是我的不对，我不该瞒着你，应该早点告诉你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小山那有力的臂膀把佳佳揽进自己的怀里，低头轻轻亲吻着佳佳眼角溢出的泪水。

（7）

俩人相拥着靠在软绵的床头上，小山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讲述了那个隐藏在他心里多年的一个秘密。

前段时间，公司新来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刚巧分到了他那个部门。

这姑娘叫小梅，个子不高，安静腼腆，心地也善良。听同事说，她的左腿因受过外伤，才留下了这样的毛病，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

小梅看到有的同事在家来不及吃早饭，就匆匆忙忙跑来上班了。所以，她就隔三差五带些早餐过来，她说是她父母开的早餐店，自己家做的，干净卫生。

说实话，小梅带来的早餐，有小笼包，有豆腐脑，还有自家腌的小咸菜儿。第一次吃那小笼包的味道，我忽然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大家一致好评。是啊，那热乎乎早餐地吃进肚子里，舒服！

同在一个部门，我也没少吃小梅带来的早餐。

佳佳，你还记不记得下雨那天，泼天的大雨洋洋洒洒，从下午下班前一直下到了半夜，我又赶上公司加班，回来得很晚。

那晚是我主动送小梅回家的，还有那个一起加班的小伙子。

我没想到，小梅的家就是郊区那个街道旁的早餐店，而这个街道就是我上学时，经常路过的地方。也是伴随我十多年来一直悔恨、煎熬的地方。

说到这里，小山停了下来，声音有些哽咽。佳佳抱住了他，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那一头还没有干透的浓发。

小山把头埋在佳佳怀里，缓了一下，抬起头，接着又说。

我经过再三确认，得知小梅就是这家早餐店主的女儿，他们在这里开店已有好几十年了。

我也曾旁敲侧击问过小梅，当我知道她就是，那个早晨因为遭到自行车猛烈撞击，左腿部韧带损伤，留下后遗症的小女孩时，我的良心更加不安，心里更加愧疚。

佳佳感觉到小山身体的颤抖。

记得高三后半年，那天早上一起来，天地一个颜色，雾蒙蒙的一片，两米远就看不清对面，能见度很低。

我怕迟到了，连娘端到跟前的饭都没吃一口，背上书包，就急急忙忙跑去了二毛家。平时上学都是二毛来叫我，因为从他家出发正好路过我家门口。

谁知那天二毛病了，他头晕得厉害。就让我骑着他的自行车去上学，顺便再帮他跟老师请个假。

没有二毛做伴儿，这样的天气，我心里还是有点胆怯。没办法，硬着头皮走吧，我骑上二毛的自行车，着急忙慌地就上了路。

路上坑坑洼洼，我也不敢骑快，又担心迟到……

当我看到街边的那家早餐馆时，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因为过了这家店，再拐两个弯儿，就是我们学校了。

这家小饭店生意特别好，每天路过都围着一堆人。老板两口子厨艺好，蒸出来的包子，能香二里地。每次和二毛路过，我俩都把持不住，一嘴巴的口水使劲往肚子里咽。顾客你来我往络绎不绝，忙得老板两口子团团转。

常说，越着忙，越容易出乱。

我光顾闷头猛蹬自行车，雾也大，走近才发现那个在路边玩耍的小女孩。这小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自个儿在路边玩着一个小皮球。那么专注，那么开心。

出事的时候就是一瞬间。小女孩的球不小心滚到了车前面，我被这猝不及防的意外，吓了一跳，一个急刹车，车哐当倒了，刚巧把跑过来拾球的小女孩撞倒了，车子压在小女孩的一条腿上。

她扯着嗓子哇哇大哭，可把我吓坏了。

心想，完了完了，我家没钱，爹娘肯定赔不起的。咋办？咋办呀？反正雾大看不清，跑吧。想到这儿，我没敢看小女孩，扶起车子，跨上就拼命地蹬。身后一片慌乱，我也顾不上别的了，脑子就一个念头，跑……

猛骑一阵后，后面没人追来，小女孩的哭声渐渐地小了，再后来，就听不到了。

第二天上学的路上，我心惊胆战地把这事告诉了二毛，这是属于我们俩的秘密。直到毕业我和二毛再也没有从那家小饭店门前过过。但是，我们比以前起得更早了。

那段时间，我心里一是惴惴不安，趁着爹娘下地干活的空档，我偷偷地学着娘的样子，给神仙烧了香，磕了头，祈求神仙保佑小女孩好好的。

忐忑了好几个月，终于熬到了毕业。

这件事在我心里藏了好多年，也愧疚了好多年。这么多年了，每次和二毛聊天，他从未提过一句，但我从来都没有忘记……那个乱成一团的场景和小女孩痛苦的哭声，常常出现在午夜的梦里。

思来想去，目前我还是下不了决心跟小梅说起当年的那件事，但心里总想着用什么方式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为了让小梅上下班的路途不再那么艰难，我就谎称自己家和她家顺路，每天可以捎着她上下班，也算是感谢她带来的早餐。

小梅推辞了几次后，也就答应了我的好意。

（8）

小山说完后，手里那条白色的浴巾被他拧成了一条绳，难过地说：“佳佳，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佳佳握住那双攥着浴巾的手，说：“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一起来帮她。过几天，找个合适的机会，咱俩一起向她赔罪。”

佳佳终于明白了，在大学的校园里，小山为什么不骑自行车，一次都不骑。去上课，去图书馆，去食堂……他都是跟在她的自行车后面跑着去。

他现在还是不骑，去远地方开车，去近地方步行，或者跑着。

浩瀚的夜空，深邃，又神秘，似乎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佳佳看着痛苦的小山，她起身，轻轻用双手揽过他的头，将他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胸前。

此刻，窗外的那一轮清月，盈盈而照，静谧的像一潭湖水，让小山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