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在开始下大雪的纽约,赶去古根海姆排队看毕加索的黑白画。无意间发现沿途经过的Neue Galarie还没关门,就闯进去,里面在展瑞典画家Hodler的画。从给妻子死前的肖像到他一些山水的小品。她后脚走进他们先到的那个Gallery,说,感觉好像山水画啊。他们就大笑起来,说他刚说了一样的话。于是她得意得说,taste都是我培养得嘛。
无非是她的玩笑话,但不乏对他的欣赏。那个时间点上,即使出去玩,她也念着要拿出统计书出来看。学业开始变得艰难。长时间需要把自己封闭起来,基础不好的她常常觉得很多东西六十个人的课堂里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一句都没有听懂。会愤怒得把书砸到墙上。睡不好。整日头痛。几乎在那时候她怀疑着自己所有的能力,极端得失落。而偏僻的南方小镇,茂密的树林,总让她时时刻刻警惕着。他忙着交新朋友,准备开始进一步得学习。两个人将要踏上的路十分不同。
她开始像每一个慢慢成年,终究要自己承担起自己生活的人一样,开始担心起经济问题。会跟他提到存钱,会提到养小孩的成本。并不算一帆风顺的人生,让她对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极度缺乏安全感,希望一切早早开始打算。他却开着玩笑,Carpe Diem。Carpe Diem是她最爱的一类人。自由自在,free spirit。她仰慕这样的人。然而此时的她说,既然你都没有为很多事情的实际情况早早做打算的心,那么我们就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她记得南方的春天空气里充满着让人过敏的花粉味,沉重而浑浊,她没有争取到博士的生活费,不敢向家里开口再要钱,但是他来,她不敢太过怠慢,只好掩饰自己曾经被他笑话多次的落后消费观,也不敢以太忙碌为理由,两个人出去找地方吃饭。
有时候即使两个人在预料之外的情况下,依然能讲起笑话来。几年前从LA去San Diego的路上,坐上的大巴暖气坏了。在南加州温暖的冬天,依然呼呼得往外的排暖气。两个人轮流坐到暖气管旁边的位置上。给大巴起了个名字,叫烧屁股大巴。在LA因为彼时两个人都不会开车,与LA糟糕的公共交通做搏斗,坐错站,在巴士上晃了四个小时,她一直憋着尿,说一路看着都不安全。晚上随便在街边找了个哥伦比亚菜。回到入住得为了省钱十分破烂的旅店还不停拍照。
他看她生气,抱住她说,我也有在写开支呀。
又过几年,他去看刚搬去三藩市开始刚刚开始工作的她。彼时他刚刚开始新的学业,站在路灯下,等她下班的巴士驶过来。有一次等她等太久,于是就去一旁的咖啡店继续等。给她发了消息,我在你回家经过的咖啡店等你,窗口的位置。窗口的位置有两个好处,一是方便她经过就能看到他,二是没人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点咖啡。过了很久,她来,看到他,看看桌上什么都没有,说呀你居然没点东西,占小便宜啊。他站起来说,你看我乖不乖。她大笑,摸着他的头抱抱他。她以前去纽约看他,总是自己先坐巴士去grand central,然后两个人再换车去他当时在的学校。她经常在学校不怎么给手机充钱。于是他们会约在grand central中央那个钟的下面。他总是会站在一旁高高的,后来开了又一个苹果商店的台阶上,这样一般她还没有走到那个钟下,他就会出现在她面前。他会说,你走路样子像个企鹅,特别好认。然后会给她一包路上买的栗子。
分手一周后,她正要去另一个机场出差。他给她打电话,问她,为什么现在明明一切刚刚开始好起来,她却一走了之了。她在开阔的候机厅里,几乎找不到一个地方可以掩饰她的眼泪。她说不知道。carpe diem。她似乎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