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季氏》有一句名言:“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与?”意思是老虎和犀牛从笼子里跑出,(占卜用的)龟甲和(祭祀用的)玉器毁坏在匣子里,这是谁的过错呢?”孔子认为,这当然是看守者的失职。孔子这是批评学生冉有、季路。事情是这样的:把持鲁国朝政的大夫季氏(即季康子)要对一个小国颛臾发动战争,颛臾是鲁国的附庸国,对鲁国没有任何威胁。季康子这样做就是穷兵黩武,是权力的任性妄为。冉有、季路是季氏的家臣,辅佐季氏,孔子批评他们没有尽到责任。就像凶猛的老虎和犀牛从笼子跑出来到处伤人,珍贵的龟玉被毁坏在匣子里,是看守者没有尽到看守的责任。
联想到今日,权力就像一头失控的老虎和凶猛的犀牛,没有约束,没有监督,为所欲为,祸国殃民!权力要谁死谁就得死,要谁倾家荡产谁就倾家荡产;权力看中谁的房子或谁的土地,谁就得服从让出,否则就要强拆强征,胆敢反抗就抓捕,不死亦残,要你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生不如死。
我就被权力的铁蹄踢过,领教过权力的蛮横和任性。当年,我由某县中学调到某市中学,编制需要自己跑有关部门办理。过五关斩六将,最后需要找主管教育的副市长同意签字。我一介书生,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当然不认识什么副市长,也不知其办公室在哪。当我通过一个在市政府工作的老乡找到这位副市长的办公室,见副市长大人正满面春色与人通电话,相聊甚欢,听得出是在和女人聊天。我不敢打扰,只好耐心等待。约莫半个小时过后,副市长才余兴未尽地放下电话,用一种鄙夷的目光打量着渺小的一脸谦卑的我,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啊?”我说明了来意,副市长冷冷地说:“借调是没有编制的。”按常识,我知道借调者的人事关系和工资都还在原单位,而我的人事关系和工资都迁过来了,所以以为副市长搞错了,就不假思索地纠正说我不是借调的,是正式调入的。没想到副市长当着我和老乡的面忽地拍起桌子,大声喉道:“放肆!你不是借调你来找我干什么?我说你是借调你就是借调!”我和老乡一下子就懵了,不知道副市长大人为何这么大动肝火,我只不过是想说句真话,就惹得他如此不高兴,以为我是冒犯了他的官威,抑或是因为我打扰了他聊天的雅兴?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就像做错事的孩子等待大人的发落。我的这位老乡是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和领导肯定是很熟的,在此时也噤若寒蝉,不知如何是好。在僵持中,他灵机一动对我说:“市长今天比较忙,我们改天再来吧。”正在我们要退出去时,副市长大概觉察到自己失态,忙转移话题,数落起我所在的学校领导来:“你们学校领导最差劲,前几年搞什么人事改革,把不想要的人踢出来,推给我们市领导解决,尽给我们出难题,这叫什么事!就像你要办什么编制,也应该是由学校统一来办,个个都像你这样单独来找我,我还用不用工作?我是对你们学校领导有意见有看法,不是针对你,你是无辜的。”我老乡趁机说,那就回去让学校统一办吧。
从副市长办公室出来,我就像是无缘无故被驴踢伤了,浑身难受……
后来我才听说副市长曾在我调入的这所学校当过老师,教学水平平庸,新上任的校长实行改革,优化组合,优胜劣汰。他预感到自己处境不妙,就找关系改行,“蛇有蛇路,拐有拐路。”居然当上了副市长!原来他是对学校领导心存怨恨,一听说我是来自这所中学,气不打一处来,拿我撒气。
这虽是一件小事,却让我领教了权力的傲慢和任性。权力可以指鹿为马,可以颠倒黑白,可以说2+2=5。一个国家,没有神圣的法律,人民就享受不到公平正义的阳光;没有严明的制度,权力就不受监督和约束。而没有监督约束的权力,就像失控的猛虎犀牛,到处伤人。弱势屁民随时落到猛兽的爪下,死于非命。生活在权力遮天的国度里,你得提心吊胆,你的房子,你的土地,你的切身利益,你的生命财产,你的一切权利,你的尊严,很难有保障。你根本没有安全感,更遑论幸福感!
虎兕出柙伤人,谁之过欤?这确实发人深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