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几个月前的ICU,高大帅气的他形容枯槁,住在11床,在靠近门口的位置。
他净身高1.88米,身材匀称,五官轮廓分明,有双迷人的大眼睛,散发着幽怨的光芒;他鼻梁很高,正如他随手画出的素描画中的男模特,高挺的鼻梁,有些冷峻;他手指修长,皮肤很细,有着年轻艺术家超凡脱俗的气质。
他家境优渥,从小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他学画,考进北京的某知名学院学设计,毕业后曾给某重要单位设计过logo,他闲时作画,书法,平时满脑子蹦蹦跳跳着创意。
本该施展才华的年纪,却无奈重病缠身。
他才二十六岁,在病房时喜欢盯着白色的墙发呆。
有一天,我照顾他,主动和他聊天,他根本不愿理我,盯着墙上的某个点一动不动。我轻声叫他的名字,隔了几秒回给我一个白眼。
“我要尿尿!”
“请稍等,我马上去拿小便器,可别解在床上啊”
“嗯”。
耳畔的一句“嗯”,不禁让人想到天真无邪孩童。
他突然问我:“帮我看看,这次小便有多少毫升?”
“这次有一百毫升,你先休息,我去对面病房测血糖,有不舒服或有事请按呼叫器。”话音刚落,我的脚还未跨出负压玻璃门,他大叫了一声。
“小韩,我是不是快死了?”我立马回到他身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你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快不行了?所有的人都说只要好好治疗,就会好起来的,可这是ICU,断断续续地住了十几次了,我才二十六,我不想死。”他嘤嘤地哭了,泪水里流淌着绝望和不舍。我拿起干纸巾帮他擦泪,他哽咽着说“谢谢!谢谢……”
等他情绪稍微好点了,我问他什么突然提出问题。他说:“今天的尿比昨天的明显变少了,尿越来越少不就意味着肾功能衰竭了吗?”
“你听谁说的呀?别乱想,尿量的多少和你输液量,饮水量等多种因素有关,你心态好点,积极配合,争取尽早转入普通病房。你要乖乖听话,好吗?”
我能强烈感觉到他内心的脆弱和彷徨,挣扎和无奈。老师给他做治疗,他感动地说:“谢谢你们,没有歧视和偏见,我早上难受,小韩一直陪我,给我擦泪。”
下午短暂的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我才突然明白了他话里的深意。他有一个男朋友,和他一样高大帅气。男朋友握着他的手,给他喂零食吃。我看着这样的画面,毫无违和感,反而觉得是温暖,甜蜜,感动。
他妈妈很年轻,一直叫他“宝宝”,他让父母在外面等着,拉起男朋友的手说着心里话,男朋友眼睛噙着泪水,满是心疼和怜爱。
“想吃啥?我去楼下买。”
“你来了就好,就想和你说说话。”
他们抱在一起哭,我在门口,眼泪打湿了口罩。探视时间有限,半个小时匆匆结束。
家人走了,他难免惆怅。有时失眠,有时暴躁,更多的时候会发呆。原来,他孤独,忧郁,除了病情危重,还有不被常人理解的爱情。你能想象到一路走来,他历经千山万水到真爱却要面临生离死别时的复杂心情吗?你能想象他才华横溢却无力施展时的无奈吗?
芳芳老师想到他热爱画画,专门跑到天桥上买了一本《秘密花园》。希望他坚持用色彩把线条涂满。
一个月的时间,他把《秘密花园》画完了,从起初暗沉的色调,渐变成色彩明丽的画面,翻开那本书,我被他的作品震撼了。尤其是那页有孔雀的图案,在他笔下,花草似乎复活了,孔雀开屏,五彩斑斓的羽毛闪耀着希望和生机。
我们在画册上写满了鼓励的话语,画着小动物和笑脸。
我清晰记得他在画册上写着:“亲爱的某某(男朋友名):我也不知道能活多久,谢谢你给我爱情,我爱你。”“302医院的护士很好,她们给我送了这本书,也有很多人写下了鼓励的话,我发脾气给她们,她们反而安慰我。”“我不知道怎么办,幸亏一路有你们陪着我,老爸老妈我想回家。”
我曾答应他,还要送本《秘密花园》给他,希望他用色彩和线条勾勒出五彩缤纷的世界。他也曾说,要是病好了会在博客上写下他和他的爱情故事。
“你会写护士和《秘密花园》的故事吗?”
“会的,我还准备写完博客给你们画插画,图文并茂才给力!”
上完夜班休息了两天,当我再次走到11床,病房空无一人。听说他转到其他科室了,又听说他转到其他医院了。至今,再也没有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每次经过天桥,看到卖《秘密花园》的老妇,忍不住蹲下来再看看,每翻开一页,总会记起他曾写过的文字,晕染的色彩。
我没有找到他的博客,也一直好奇他和他的爱情故事。
若他在天堂,天空奇异的云朵一定是他的杰作,仰望天空,睹物思人。若他在人间,请一定要保重,记得小韩还欠他一本《秘密花园》,他还欠小韩一段美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