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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时分,北风呼啸着从草原穿过,远方还有孤狼的哀嚎。这样的夜,深冷而寂寞。草原上本不该有人,可此时,却有一队轻骑,乘着月色,从幽兰关出去,绝尘北去。
那是卫安国的北疆,再北,就是犬戎的地界了。这些年,犬戎时常南下,扰得卫安国民不聊生。狄落辰奉命守在幽兰关,佑一方太平。
幽兰关将府内,狄落辰盯着眼前的地图,愁眉不展。他至幽兰已有五年,与犬戎彼此相安无事。可如今,犬戎频繁来袭,前方吃紧,而后方援军未到,幽兰关此时,当真成了一座孤城。他只能赌一把,让幽兰精锐骑兵——青锋营,趁夜奇袭敌军,以解幽兰燃眉之急。
夜色惭浓,狄落辰揉了揉眉心,目光忽落至前方墙壁的一副美人图上。紧绷的俊颜也渐渐舒缓。那画中的女子,便是他的妻——白离,白首,不相离。
记忆倏忽飘转至十年前,那时候,他十五岁,而白离,恰是二七芳龄。那一年,他随父由江南迁至北国。不同于江南的温润,北方的天气是极为直爽的。
刚迁至北都,他就大病一场,也正是因为这场病,他结识了白离。
彼时白离作为白家的独女,传承了白家的经世绝学,虽未及笄,却已名满京都。而白家与狄家素有渊源,所以,白离作为大夫来给狄落辰医病。
白离不是江南那些吴侬软语的娇俏女子,眉目间隐隐有几分英气。为狄落辰医好病后,便在狄府教狄落辰习武,让他身子骨不至于那么弱。
狄落辰惊艳于白离的样貌,只一眼,便倾尽他一生。茫茫雪地上,白离若精灵一般在雪地中轻盈跃过,梅花在她家身后片片飘落,似仙境般迷离。
他们因着日久生情,彼此间的长辈也都属意对方,便将亲事定了下来。
而天有不测风云。白府惨遭杀戮。
狄落辰从死人堆中刨出白离时,她已是奄奄一息。经此一劫,当年率性的女子便成了凄婉的模样。那段时间,狄落辰总是会抱着白离,寸步不离地照看着。他怕会失去她。
后来,白离恢复过来,迟到的婚礼终于如期举行。可交杯酒还未下肚,一纸调令使将他调往北疆。那天晚上,他搂着白离的腰,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那是他留给白离最后的话。
别来迅景如梭,他自离去,就再未见过白离。今夜若能得胜,他便可以回京述职,也可以见到他朝思暮想的人了。
屋内烛光摇曳,屋外侍候的人摇头叹息,将军怕是又要一夜无眠了。
转眼间,这已是他在幽兰关度过了第六个年头。当年他一步错棋,导致犬戎报复,幽兰关岌岌可危。果不至十日,幽兰关沦陷,犬戎一路南下,导致卫安国举国南迁。而他,亦被押解回京,金銮殿上受了一百杖,未及养伤便披甲上阵,只因朝廷已无可用之人。
他花了一年的时间夺回幽兰,而身子也落下隐疾,夜里冷时常常咳血。孤身一人时,他常常会想起白离,若她现在知道他的身子骨变成这样,一定会生气的吧。只是这样想着,他就觉得,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新年烟火在幽兰上空绽放的时候,狄落辰得知,皇帝又册封了一位妃子,称为若妃。
对其宠爱有加,言听计从。军中将士愤愤不平,他却是笑而不语。
他们守疆戍边,为的是国平,为的是家安。高皇帝,在九天,他的事,与他们无关。
不过,自从皇帝纳了若妃之后,将士们的军响倒未被苛扣过,粮草也能及时运来。军中将士斗志大增。
乾西十七年,他打了边疆最后一场仗,自此,边疆大定。
班师回朝之日,朝廷却又大乱,皇帝驾崩,叛臣篡位,太子出逃。未及赶赴京师,狄落辰便率部迎回太子。所幸,卫安根基尚在,不出三月,叛贼便被剿灭。
太子登基之日,照例要重赏群臣,而他却执意解甲归田。他已经七年,未见到自己的妻子了。
临别之日的前一晚,新皇嘱咐他去办最后一件事——赐死若妃。若妃勾结乱党,使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罪不容诛!
牢房大门打开,一股酸臭之味便扑面而来,狄落辰皱皱眉头,拾阶而下。当时正是中秋,月光透过牢房窄小的窗口洒在那女子身上,映下朦胧光影。听见声音,那女子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却是无言。
仿佛崩断了心中最后一根弦,他忽而慌乱起来。饶是被困敌阵中了无生机时,他也未曾有过这种感觉。“阿离,”只此一声,他便在也说不出话来。为什么,他的阿离会是若妃?
白离看着他的眼,忽然笑了“狄落辰,你知道吗?我其实从不姓白,我姓安,我的爷爷,还曾是前朝皇帝。”狄落辰一阵晕眩,险些打翻了一侧的毒酒。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以以仁善著称的白家会遭满门杀戮了,不过是因为,他们收养了一个前朝遗孤!
他看着她饮下毒酒,看着她的纤纤素手从他手中脱落,他知道,有些人,他再也不会拥有了。她等了他七年,可却等到他亲自送来的毒酒,世间最讽刺的事,也莫过于此了吧。
白离走了,带走了所有的故事。她虽是前朝公主,却从未想过复国。那年宫城外,她看着伤痕累累的他被人架出来,心疼的无以复加。那时,她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她总是要帮他的。
他在前线浴血杀敌,她在后宫步步惊心。可终归,棋差一步。
蜡月,梅花正旺,狄落辰从院中取了壶桃花酒走到白离坟前,夕阳西下,映得景色如幻,热酒浇过,化了坟前白雪。
“阿离,我终于,可以一直陪着你了。”
他与她,终究殇于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