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家的表弟在城里长大,小时候特别皮,我们表兄弟姐妹十多人都生长在山窝窝里,我们标配的听话、斯文和客气一点都没有,有时候挺惹我们生气。但大舅舅特别宠他,所以表弟长大了还是很粘大舅舅。
后来表弟开始上学了,学习成绩还不差。和他相比,山里的世界很小,在班上拿一个好成绩并不是很难的事,我们几个哥哥姐姐都有些自视甚高。
再后来表弟喜欢研究玩具,擅长饲养和解剖小动物,而且表现出了很强的天赋,让我们有点钦佩了。但他依旧顽皮,夏天把鱼塘的鱼追到没力气游了再去抓,把钻进洞里的蛇拽出来玩死,有点让拘谨胆小的哥哥姐姐们措手不及了。
再后来,表弟上了中学,又上了大学,渐渐变得斯文了,每次见面总是客气地叫哥哥姐姐,笑起来还有几分腼腆。表弟还是行动派,参加了自行车越野赛,成绩还不错,是我们都没玩过的。
最近,才知道表弟终于变得多愁善感了,终于没逃过我们家族基因的影响。
小姨夫个子不高,年轻时当过兵,开过店,打过罗汉,后来到一个事业单位上班,做事倒是雷厉风行,很讲义气,只是一辈子好赌好酒,没让小姨少吃苦。后来也许折也没少受挫折,或者终于意识到了责任,开始更顾家,也更为家里奔波劳顿了,但烟酒仍不断,经常大醉而归,还一个人摔倒路边坑里过,幸亏被好心的路人发现送到医院,否则可能就挂了,最近几年身体终于快消耗光了,酒精肝、高血脂、糖尿病、高血压,人瘦得也不成形了,因为虚弱,还时常疑神疑鬼神经衰弱,小姨从他身边走过都能经常把他吓着。小姨和表弟苦口婆心地劝,但小姨夫的大男子主义丝毫不变,酒瘾始终戒不了,附近对小店小姨都去说明了小姨夫对身体情况不再卖酒给他,他就跑到很远的地方去买。
已经大学毕业的表弟对小姨夫是既爱又恨,为了求父亲戒酒甚至给他跪下了,痛哭流涕地告诉他再不戒就没得救了,有一次买了药要给他爸爸泡脚,因为特意凌晨五点起来,可小姨夫故意五点之前就把酒喝了,是的,他常常是一天三顿酒。表弟有一次实在气得不行,生气上楼去睡,路过家里阳台栏杆用力打了几拳泄愤,小姨上楼看见表弟手背都流血了。话说自虐这种事我也做过,当时也是伤心气极,后来半年打不了球,不划算,太傻了。
后来小姨夫终于戒酒了,并开始长肉,表弟很高兴,整天笑眯眯的,跟小姨说“嗯,这段时间爸爸表现还不错”。但后来因为一点事,小姨夫又破戒了,那次一起喝酒的人还有我,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已经是这种情况,真是惭愧。
回家之后,小姨夫撒谎说吃了一种药,像喝了酒一样昏昏欲睡,小姨和表弟信以为真。当时正好买一个靠背椅回家,表弟心疼小姨夫,硬是一个人吃力地捧着拿回去了,都不肯让小姨夫搭一把手。
端午节前,小姨夫来南昌检查身体并准备好了节后动手术,小姨也陪着来了,都已经知道了是食道癌早期,发现小姨也长了很多白头发了,小姨年轻的时候特别漂亮,特别像郑秀文。医院和主刀医生都是他们自己找好了的,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是陪着说说话聊天而已。在医院里,和小姨夫同一个病房的一个病人已被宣告不治,病人不肯接受现实,还不肯出院,钱已经无所谓,家属绝望地哭了一夜。让人看着揪心。
端午节那天,很少联系我的表弟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老哥,祝您及您一家子端午安康。后面还带着三个龇牙咧嘴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