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之死》连载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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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声色犬马

望着裴局长半开半合的嘴,许知墨按下了虚空中的那个静音键,让身体保持了一个认真聆听的状态,神志随即离开了这具谦卑的皮囊。他想尽力回忆起昨天晚上宿醉的细节,这里面包括了陆小曼那张纤小的脸,在他残存的模糊记忆里,这是一张很好看的脸。

发端,始于侯疯子那天晚上打来的一通电话。

手机从书房发出声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许知墨有些奇怪,这个时间很少有人找他,一准是哪个喝醉了的家伙拨错了号码,他缩在客厅的沙发里,没有动。铃声很执着,沙发另一端的李梅投过来不耐烦的神情,铃声显然干扰了她用平板电脑追剧的全情投入。他只好放下手里的书,趿拉着拖鞋,去书房找他充着电的手机。屏幕上果然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许大主任,大晚上忙什么呢。”一个高亢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从听筒里清晰地传了出来,热切、熟络,许知墨感到一阵久违的温暖,“侯疯子?”“哈哈,好多年没人这么称呼我了。”“真是你小子呀,啥时候回来的?”“飞机刚落地,这不赶紧跟你报个到嘛。”“早跟我说一声就去机场接你了。”“哪敢劳烦许主任大驾,日理万机的。”“别扯淡了,这趟回来还走吗?”“不走了,准备扎根海丰,服务家乡人民了。”“是不是美国混不下去,准备回来坑老乡了?”许知墨笑着揶揄了一句。“我你还不了解吗,敢跟毛主席保证,绝对一心为人民服务。”“今儿有地儿住吗?要不来我这凑合一宿。”“订完酒店了,就不去你那一亩三分地折腾了,回头再耽误你跟媳妇亲热。”“安置妥当了告诉我一声,咱们好好叙叙旧。”“得嘞。”许知墨放下手机,重新插上了充电器插头。

回到客厅的沙发上,他又继续捧起了书。“谁呀?”李梅问了一句,眼睛仍然盯着平板电脑里的国产古装剧。“侯子廷,小学同学,刚从美国回来。”“哦。”李梅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着剧。许知墨扫了一眼,画面里一个穿着清廷服饰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跪在面前的宫女,女人捣蒜般地向这个年轻人磕着头。许知墨扭回了头,想把视线重新固定在手里的书上,但侯子廷的这通电话让他有些失神。他们已经将近三年没有见面了,而距离小学毕业,已经快三十年了。他感到了一阵突然袭来的强烈的疲惫感,挪动了一下屁股,他把身体结结实实地靠在了沙发上,他忽然想到了达利笔下的软塌塌的时钟,那个瘫软在桌子上马上就要滑落到地面上的钟。许知墨扶了扶眼镜,翻过了让他心神不宁的这一页。

转天,侯子廷又打来了电话,说解决了住的地方,可以约饭了。许知墨对他办事的效率颇有些惊讶,在他的印象里,侯子廷是个有些拖拉的人,但转念又一想,许是多年跟美国人民做生意锤炼出来的,人是适应能力很强的动物。侯子廷去美国之前已经混到了一家国有银行的支行行长,挣着可观的年薪,他俩隔上一段时间便会见个面,无非喝酒聊天。这种不定期的小酌,慢慢成为了一种精神上的排遣,每次见面前,他俩都觉得会有很多话要说,但大部分的时间里,他俩都在沉默地喝酒,形式最终变成了内容本身,好在每次吃完饭喝完酒,他俩都有了些许的轻松与畅快。中年男人之间的交流,也许本就该是充斥着沉默的,所以,他俩依旧乐此不疲。

“再来俩啤酒。”侯子廷冲着全神贯注盯着电视屏幕的服务员喊了一嗓子,胖胖的小姑娘极不情愿地把眼睛从电视画面上移开,从前台的冰箱里取出了两瓶青岛啤酒,墩在了桌子上,表情木然地启开了瓶盖,盖子掉在桌上,翻腾了两下。

这是隐藏在居民区里的一家火锅店,清汤铜锅、手切羊肉,配菜只有大白菜和冻豆腐,透着爱吃不吃的矫情。侯子廷说跟美国的时候就馋这口儿了,要不是昨天到酒店太晚了,他肚子里的馋虫估计等不到今天。许知墨问他怎么找着这地的,他说从网上查的,这地离他俩都不远,真喝多了俩人不至于找不着回去的路。许知墨说他沾染了成功人士的臭毛病,越有钱越抠门,放着四季酒店中餐厅不请他吃,非来这么个狗食馆子填乎他。侯子廷说这叫率真,是中年人稀缺的优良品质,许知墨说他现在变得爱扯淡了。其实,刚刚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这个馆子里的味道。

现在许知墨已经感到了头晕,他正在很努力地去数桌上的空瓶子,1、2、3、4、5……,好半天,他才得出结论,整整20个。搁以前二十多岁,甚至三十出头的时候,这些也就够他自己喝的。对于那时的他,啤酒不过是装在玻璃瓶子里的水,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还有烟,他都能把它们倒进肚子里,然后通过复杂的排泄系统把它们冲进下水道,留下的是酣畅淋漓的快感。现在的他,烟抽得少了,酒也不怎么喝了,随着发际线的不断后撤,他再没了狂放与愤怒,生命如果真是有亮光的,他相信肉眼是可以看到属于他的黯淡的。他忘记了在哪个美术馆曾看到过这样一幅油画:一个瘦弱颀长的背影,在一条窄巷里行走,身上包裹着浅色的风衣,衣角被风带了起来,显然他在紧紧抓着衣服的前襟,巷子里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仅能让这个踯躅的人勉强看清脚下的影子,远处是混沌的黑灰色,还有模糊一片的建筑,不知道这条巷子会通向哪里。画幅是巨大的,许知墨记得自己站在画框前,看了很久。

他有些想吐,胃里的羊肉仿佛不甘心被冗余的肠道分解成粪便和水,他从冒着热气的锅里夹起了一块冻豆腐,塞进了嘴里,仿佛要压制住这不安分的反抗。整个晚上,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听侯子廷唠叨在美国的淘金经历,他没怎么插话,每次侯子廷举起杯子的时候,他都给予了坚决的回应,他觉得就样就足够了。侯子廷说,他曾在曼哈顿租过一间写字楼的顶层,办公室里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每天他都靠在这面窗子前操作着电脑,联络着生意,夜幕降临的时候,如果没有应酬,他还会待在这间屋子里,调转一下座椅的方向,随便开上一瓶什么酒,看着下面如织的车流和璀璨的光亮发呆,有时甚至想敲碎这玻璃,纵身跃下,当然,这样的时候很少。有一天,当他看到电脑里显示的账户余额终于变成了他当初那个想要的数字时,他哈哈大笑,然后又像个死了爹娘的孩子一样,哭的稀里哗啦,他觉得自己是个富裕了的傻逼。听侯子廷讲述这一切的时候,许知墨的脑子里清晰地复原出了这一幕幕的画面,他甚至能勾连到那时侯子廷的情绪。他记得,侯子廷去美国半年多的时候,他媳妇就和他离了婚,身边的一干“好朋友”也都远离了他这个疯子,那会儿正是他和合伙人在美国创业最难的时候。这次许知墨主动举起了杯子,俩个人碰了一下,各自干掉了杯里的酒。

如果这个发生在狗食馆子里的两个中年男人之间平凡如常的酒局儿只进行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便没有了后来许知墨和陆小曼的相遇,那样我也就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地把这个故事讲给你们听了,因为所有的铺陈,都是为了让许诗人在生命的某个时刻擦出些不一样的火花,尽管是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但毕竟我们每个人都不会通晓自己生命的进度条到底有多长,你可以猜测,或者仰仗各路先知演算,但你只有一次验证的机会,如果能想明白这一层,你便会发现揣度生命其实是最他妈扯淡的事,所以对于我们的主人公许知墨来说,“遇见”才可能是他生命里的幸事,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被侯子廷塞进出租车,许知墨也没听明白他们到底要去哪,他甚至没来得及去厕所放一下水。车子的颠簸让那阵被他压制住的反胃再次冒了出来,他喝了一口不知什么时候攥在手里的矿泉水,用力地咽了下去,爱去哪去哪吧,反正回去他也只能在客厅的沙发上眯一宿,李梅是不允许一身酒气的他爬到卧室的床上的。他闭上了眼睛,希望自己能睡一会。正当他陷在自我意识无限混沌中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他迷迷糊糊地下了车,还没完全睁开眼睛,就被眼前一栋建筑投射出来的光亮刺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用手挡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站在门口,热情地拢着侯子廷的肩膀。“老许,这是我哥们,大刘。”侯子廷冲他介绍着,状态显然比他要好得多。“你好。”许知墨眯着眼睛,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这是许总,我发小。”“久仰久仰,刘鹏,以后多关照。”许知墨被眼前这个脸上洋溢着无限热情的男人用力地握了握手,心下有些好笑,他许知墨怎么就稀里糊涂被人给久仰了呢。

大刘恭敬地扬了一下手,许知墨跟着侯子廷走了进去,进来之后他才意识到,这里可能就是所谓的会所,他从没有来过,他没让自己太过东张西望,那样会显得他很怯。大刘显然和这里的人很熟,刚一进来便有一名领班模样的女人迎了过来,刘哥长刘哥短地一通招呼,大刘简单和她交代了几句,便领着他俩直接来到了一个房间,许知墨扫了一眼门牌:8888,他知道,这串连号的数字主要表示这个房间价格不菲,也许这就是占用这个房间醒酒的价码,他觉得这种“明码标价”很有意思。房间比他预想的要大得多,对于他们三个人来说,甚至有些空旷。沙发很是宽大,他把自己扔了上去,站着的这一会,他的头又开始发晕了。茶几上摆放着几瓶矿泉水,他拧开了一瓶,窝在沙发上慢慢地喝着。沙发对面的墙上是一台硕大的液晶电视,旁边摆放着看起来很专业的音响设备,一台电脑一样的设备支在角落里,前面摆放着几只话筒,他猜想这些应该是让客人唱歌用的,或许吼上几嗓子真的有挥发酒精的功效。在他观察房间的时候,服务员搬来了两箱啤酒,他着实吓了一跳,紧接着几个摆放精美的水果盘也被端了进来,还有很多小吃和坚果,这让他想起了局里的茶话会。他捅了捅坐在旁边抽烟的侯子廷,“怎么要了这么多东西,太浪费了。”侯子廷笑着摆了摆手,他便不再说什么了。正当他对着这一大桌子东西发愣的时候,房间的门再次被推开了,一群年轻的姑娘井然有序地走了进来,许知墨的手一下子僵在了矿泉水瓶的盖子上。最后一个进来的是刚才招呼大刘的那个女领班,她笑意盈盈地看着大刘,“刘哥,还满意吗?”大刘仔细地看了看眼前这个香艳的队列,“嗯”了一声,转头看向了侯子廷和许知墨,讪笑道,“二位老板,赶紧的吧,姑娘们可是候了多时了。”,侯子廷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大刘,边笑边说,“大刘,我真是服了你这幅嘴脸,你他妈跟我做生意真是屈才了,天生一个拉皮条的好料。”大刘很大声地笑了起来。侯子廷把头转向了许知墨,“许总,别矜持了,赶紧招呼一个。”许知墨有些尴尬,眼前站着的这群姑娘让他的头更晕了,他甚至想拔腿逃离这间屋子。看许知墨没有作声,侯子廷朝着这群姑娘喊了一句,“许总头一次来,你们都介绍一个自己,让许总合计合计。”“我叫芳芳,来自河北。”“我叫圆圆,来自山东。”姑娘们开始整齐地介绍着自己,像极了队列训练里的报数环节,只不过姑娘们报完之后并不需要把头转向下一个人,也许年轻的姑娘们也在极力克制这个植根于幼年成长之中的习惯动作尾随而至,这种想见带来的轻微喜感让许知墨觉得身体不那么僵硬了。“我叫小曼,来自重庆。”许知墨的目光停留在了她的脸上,这是一张纤小的脸庞,眼睛大而明亮,嘴唇倔强,皮肤白皙,许知墨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之后的报数他无暇去听 也无暇去看,只是用晕眩得有些疼痛的脑子使劲搜寻着记忆里的这种似曾相识。报数声停下来的时候,侯子廷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了那个叫小曼的姑娘面前,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姑娘被逗笑了,许知墨竟有些怅然。接着,小曼款款地走到了许知墨的身边,挨着他,乖巧地坐了下来,许知墨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他的身体又有些僵硬了。侯子廷重新坐回了沙发上,冲着小曼说,“照顾好我们的许总。”小曼笑着点了点头。

许知墨觉得身体的僵硬已经蔓延到了自己的脖子,就像个高位瘫痪的病人,他甚至已经意识不到自己那根笔直椎骨的存在,他的目光还朝向着刚才小曼站着的地方,现在那里已经空无一人,视野里又恢复了那台挂在墙上的硕大的液晶电视。报完数的姑娘们已经离开了这个房间,保持了进入这个房间时的整齐有序,许知墨觉得,她们肯定是热爱自己这份工作的,或者说她们认可了这份工作带给她们的回报,再或者说,她们对待这份工作保持了应有的职业素养,他觉得单位里很多自以为是的傻蛋远不如这些面带微笑、鱼贯进出的姑娘们。大刘和侯子廷的身边也都坐过去了一个姑娘,耳边传来他们高声嬉笑的声音。他的头现在不怎么疼了,只是仍然有些晕沉。小曼挨得他很近,身上的味道一个劲地往他鼻子里钻,他想打破这份僵持的尴尬,伸手去拿桌上的啤酒,“我来。”小曼按住了他的手,他感到一阵柔软,这股柔然突然让他放松了下来,他重新靠在了沙发宽大的靠背上。小曼给许知墨和自己的杯子里各倒上了一些酒,然后递给了他,“徐总好。”许知墨机械地接过了杯子,想是姑娘没有听清他的名字,他无力去辩驳,干掉了杯里的酒,酒很凉,一下子冲开了他的晕眩,小曼再次给两个人的杯子里倒上了酒,许知墨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有些失神,他知道自己想起了易可。易可是他大学时期的女朋友,第一眼看到小曼的时候,他找到了那份飘忽的似曾相识。毕业的时候,易可想留在北京,许知墨只能回家,在确定了无法填埋这道沟壑的时候,他俩放弃了挣扎。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的宿舍里,那是个周末,他的室友都回家了,他和易可在屋子里支了个火锅,胡乱地涮着东西,喝着酒。一开始是无言的沉闷,屋里只能听到水泡聚拢起来然后碎裂的声音,许知墨记得是自己先开了口,后来易可就哭了,他俩喝掉了一箱啤酒,厕所被他俩轮流吐了个一塌糊涂,整个下午,他抱着易可,躺在那张僵硬的床上,易可在他怀里睡了过去,那张眼睛哭到红肿的脸庞深深地凿刻在了他的脑海里。看到小曼的一瞬间,他想到了易可。

喝酒的时候,他再次打量了一下小曼,小曼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这让他想起了校园民谣盛行时候的一首脍炙人口的歌曲《白衣飘飘的年代》,这首歌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记起了,现在听起来更像是对那个乖张时代的悼亡,锦衣的少年、裙摆飞扬的少女,无法再触动你关于青春的情怀,身体糟朽之前,其实是精神先发霉。他和小曼碰了下杯,再次干掉了杯里啤酒。小曼有些沉闷,许知墨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木讷无趣影响到了她,还是她也是个不善言谈的人,他俩坐在这个喧嚣嬉闹的房间里显得颇有些尴尬,唯一打破这份尴尬的只是相互倒酒、碰杯、一起喝掉,然后再把杯子放回去,创造出新一轮的尴尬,许知墨不禁有些好奇刚才侯疯子是怎么把她逗笑的。“徐总有想唱的歌吗,我帮你点上。”“五音不全,就不献丑了。”看到小曼有些失望,许知墨又不充了一句,“你唱吧,我是个不错的听众。”小曼笑了一下,离开了座位。不一会,印象里传来了熟悉的前奏,竟然是《同桌的你》,以小曼的年纪,这首应该是绝对的老歌了。出乎许知墨的意料,小曼唱的很好,甚至可以说味道十足,旋律结束的时候,房间里想起了热烈的掌声。

“唱的真好。”小曼坐回来的时候,许知墨一边由衷称赞一边把倒上了酒的杯子递给了她,自己也斟满了一大杯。小曼接过了杯子,笑意盈盈,款款说道,“还没告诉我怎么称呼你呢。”“许知墨。”话音未落,小曼一口酒突然喷在了许知墨的胸前,一边取了桌上的纸巾给许知墨擦着被酒弄湿的衣服,一边兀自不可遏制地笑着,竟笑得咳了起来,最后捂着肚子趴在了腿上。许知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为何有如此大的幽默功效,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拍了几下小曼的后背。“你是故意的吧。”小曼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诘问道,许知墨依旧一头雾水。“你知道我姓什么吗?”许知墨摇摇头,“我姓陆,陆小曼。”看着一脸错愕的许知墨,陆小曼笑着说,“咱俩是不是绝配。”

后来侯子廷告诉他,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的酒,不停地和小曼说着话,躺在沙发上睡着的时候一直抓着小曼的手,嘴里还在不时嘟囔着谁也听不清的话,小曼一直让他抓着,用另一只手不时拍打着他的后背。下车的时候,他执意没有让侯子廷送他上楼,他用最后的意识完成了用钥匙开门的动作,然后脱掉了鞋子,意识分崩离析之前,把自己安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他睡的竟很安稳,既没有梦到易可,也没有梦到陆小曼,仅仅是一片说不出颜色的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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