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和三殿下要成亲了!”
凤九一得空便来到了位于七重天,成玉的玉霞苑,不想刚坐定,就听到了如此劲爆的消息,她嘴巴张得老大了,连放在嘴边的桂花糕也忘了吃。
一阵微风吹过,树上的七彩花瓣便纷纷落下,扬扬洒洒地落满了整个凉亭。
成玉抬手摘下凤九头上的花瓣,略显娇羞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不是说,连宋三殿下太花心,不可靠吗?”
成玉将收集的花瓣放进一个小巧的白色丝袋里,一针一线的缝合起来,“连宋这个人吧,虽然嘴有些贱,但是人还是不坏的。”
凤九很是替成玉高兴,能在茫茫仙途中,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本就不易,又能修成正果,从此神仙眷侣,相依相伴的,更是修都修不来的福气。
她手撑着下颌,目不转晴地看着成玉,“你在做香囊吗?”
“对,看看我绣得怎么样?”成玉把手中的小香包递给凤九。
“呃……”凤九瞧着上面歪歪扭扭的两只鸳鸯,顿了顿,“很……好,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夸张。”
成玉倒是对自己的作品颇为欣赏,“不好看,他也得给我带着。”说罢,又神秘兮兮地凑近凤九,“我听连宋说,帝君以前经常带着一个绣着红狐狸的香袋,是你做的吧?”
“嗯,”凤九点了点头,接着问道,“帝君他,真的带过吗?”
“岂止带过呀,简直是片刻不离身,朝会的神仙们都知道,只不过没有人敢当面问而已。”
凤九轻轻咬着下唇,脸上却有掩饰不住的笑意,她把香包还给成玉,
成玉伸手接过,接着道,“说起来,真正让我下定决心与他成亲的原因,还是因为你们。”
“我们?” 凤九疑惑地看着她。
“嗯,” 成玉认真地点了点头,“当年,大紫明宫那场大战,我和连宋也在,真是惨烈,” 她的神色突然暗淡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我从未经历过战争,以为做了神仙,就可以不用考虑生死这些俗事,可是那天,大紫明宫遍地尸体,我第一次感到死亡的恐惧,我特别害怕,可是最后,看到你和帝君都为了彼此而牺牲自己,那时候满天飘散的都是你们俩的魂魄,太令人震惊了,我突然觉得应该珍惜身边的人,凡间有一句话说得好,莫待无花空折枝。”
“莫待无花空折枝,”凤九瞧着眼前花朵满枝的七彩树,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什么魂魄,你是说是帝君救的我吗。”
“你不知道吗?”成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凤九。
凤九迷茫的摇了摇头,“没有人告诉过我。”
成玉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哎呀,又多嘴了。”
凤九忙摇着她的胳膊,“你快跟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话已经说到这里,委实不能再隐瞒下去了,成玉便将当日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加上自己的再次加工,对凤九叙述了一遍。
未等说完,凤九便哭着跑了出去。
当日,浮玉剑插入自己身体的刹那,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对于自己为何会起死回生,她是一直有疑问的,她曾私下悄悄问过四叔,但是,四叔只是让她安心养身体,说是家里这么多位上神,怎么会救不下她的一条命。她依稀记得以前听说过,姑姑当年也曾危在旦夕,最后也是被救了回来,她当真以为家里有什么灵丹妙药,或是覆手乾坤的术法,所以她也就放了心。她未曾料到的是,她的性命竟会是帝君以命相搏,从老天那儿讨回的。
今日,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帝君对她的感情,其实一点都不比自己少,只是,都隐藏在了冰冷的外表下。
一路哭泣着跑回太晨宫,帝君议事还未回来,凤九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倚在窗边,定定地瞧着寝殿方向,日头已然悄悄地落下,隔着几处灼灼的桃树,帝君寝殿还是一片漆黑。
恍惚中,又回到了大紫明宫,她怀抱着奄奄一息的帝君,鲜血从他的胸中汩汩流出,她用手怎么捂也捂不住,殷红的血从她的指缝溢出,流到了地上,满地的,血流成河,触目惊心。她哭的声嘶力竭,而帝君要她好好活下去,那微微颤抖的声音,穿过风,穿过雨,穿过长长的岁月时空,涣散的只剩下微薄的一点,就是这一点点,与她的心脏一起跳动,终于,梦魇一般叫醒了凤九,她睁开眼睛,只看到如墨的夜色沉沉压着她,心脏剧烈起伏,浑身的冷汗直凉到心窝子里,她蓦地起身,跑了出去。
东华帝君确实有些忙,虽然他已退隐多年,但这四海八荒的许多重要之事,还是需要他最终定夺,是以,这几日,回来的比较晚。
已经夜深了,微凉的月色,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来,东华一袭白色丝袍,衣襟微微敞着,露出一点锁骨,倚在床边,他修长的手指正持一册经卷,看似在研读,却久久也未曾翻页。
那日连宋的话,虽看似调侃,却句句烙在他的心上,在他行将释放的心里,留下一道深深的疤,虽然他极力不去想,可是那丝丝点点蔓延的疼痛却愈来愈清晰,让他不得不面对事实,他叩问自己的内心,一个在三生石上没有姻缘的人,可以带给她幸福吗?天知道,他多想看到她凤冠霞帔,一定美艳的不可方物,但他能够拥有吗?
突然听得有人撞开了门,卡嗒的一声响,在这个寂静夜里显得犹为刺耳,他转头望向门口,凤九身着单薄的衣衫,一脸局促地站在那里,赤着脚站在冰凉的地面上,她衣袖下的手紧紧握着,双肩却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东华微蹙着双眉,从榻上起身,拿起床头的紫色外袍,披在凤九身上,俯身将她抱起,放在自己的睡榻上。
萤萤的烛光下,她肤如凝脂的脸上犹挂着泪痕,东华抬手,修长的手指掠过她的脸颊,抹去眼角的泪,低声道,“你怎么了?”
不问还好,这一问,凤九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帝君,” 她双手环着他的腰,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愈发地哭起来。
止不住的泪水,氤氲了帝君的白色中衣,扩散出一圈又一圈浅浅的湿痕。
帝君迟疑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凤九的后背,良久,凤九终于止住了哭泣,她抽泣着抬起头,“我梦见……帝君…..死了。”
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东华微微地笑了笑,“原来是做噩梦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可是,你用元神救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帝君轻挑了挑眉头,“这,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凤九摇摇头,“为什么不能大惊小怪,你是曾经的天地共主,你可知道,你的生命对于整个四海八荒来说有多重要,你又知不知道,在凤九的心里,它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
凤九再一次抱住了他,紫色的袍子脱落,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她的双肩籁籁的抖动。
东华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她,却在空中停住,良久,他艰难地收回了手,遂起身,他喉咙微微动了动,千言万语郁于心中,却只道了一句,“我送你回去?”
凤九拽住他的衣袖,仰起脸,目不转晴地瞧着他,“帝君,你……不喜欢九儿了吗?”
心脏仿佛偷停了一拍,帝君垂眼看着凤九,莹莹的烛光下,晰白的脸上,笼了一层淡淡的嫣红,别有一种诱惑的美丽。
他越来越怕这样的对视,因为那总会让他沉沦,情愿溺死那如水的眸子里。
他闭目,后退几步,摇了摇头,半响,艰难地开了口,“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我不能……。”
凤九慢慢松开了手,伏在床榻上,泪水又一次滑落,她把女孩子的矜持和自尊都踩在脚下,终究不过一场镜花水月。
泪眼朦胧中,有人把云被盖在身上,然后,那熟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渐渐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