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切的将竹门拉开,继而见到了门外正准备进来的净玄。
我愣了一下:“大师?…结,结束了?”
净玄默然点了点头,他的脸色极度苍白,手上端着一个木钵,里面盛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有些恍然,原来我躺在藤椅上思虑的这许多事,竟已在不知不觉中消耗了一日一夜…
我踌躇了一下,犹豫的问:“初寒他……”
他双目微垂,目光所指手中的木钵,左手微微向前一递。
我盯着那个木钵,一时失了言语。
木钵中央置有一颗佛珠,我认出这便是净玄之前所拿的那串其中之一。它的样子很平凡,与这世间任何一颗普通的佛珠并无不同,只从里面散发出一股非花非草,非甜非苦的圣洁气息。
“他可有什么…遗言?”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声音开始不自觉的带了些颤抖。
“他要我代他,向你道一句抱歉,”净玄道,“关于他的身世,他并非是有意欺瞒你。”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曾怪过他,何用道歉…”
“他还说,他这一生做了许多错事,也有太多不如意。但能有妻如素儿,有友如青持,”净玄睫毛颤了一下,“已是无憾了。”
我彻底愣在了原地,感觉到一滴滚烫的热泪从眼眶落下。
净玄眉头微皱,似有不忍,却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叹息。
“小鹤妖…让路罢。”他道。
我抹了一把眼角的泪:“大师,这不公平…用一个人的生生世世,去换另一个人的不足百年,这太不公平了…”我开始急切地央求他:“大师,咱们不换了好不好?…你把初寒变回来罢…你把他变回来行不行?”
净玄静静的看着我,目光深沉,似含悲悯。
我眼泪掉得越发狠,怎么抹也抹不净:“大师,我求求你,把他变回来罢…我不想看到他变成一颗珠子,我不想看到他静静的躺在这木钵里…他平日里那样好动,怎么能受得住这死物的沉寂?…生命是这样漫长,我还能活几千年,而这几千年,我却再也不能见到他了…净玄,我求你…”
净玄还是一言不发,默然的看着我在他面前哭泣,看着我在他面前语无伦次的哀求。
这时,木钵中的佛珠忽然动了一下,碰到旁壁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我愣住了,一时也忘记了哭泣,但待凝神望去,那佛珠却依旧好端端的待在钵里,一动不动,仿佛它生来便是这样一颗普通的佛珠——没有思想,没有意识,更不可能会动。
一切皆是我的错觉。
“你不能事事任性,小鹤妖,”净玄叹息道,“人生如逆旅,你我皆是行人,这世间有太多的事,都没有回头的余地。”
我于是安静下来,目光渐渐落到了地上,落在了他脚上那双灰色布鞋的鞋尖上。
我侧过身去,见那双布鞋毫不犹豫的绕过我走去,最后只剩一地的灰暗。
我听见他的衣袍摩擦发出的悉索之声,听见他指尖触碰木钵之声,听见他用熟悉的语气,念出一句句我全然不懂的梵语。
我始终不敢抬头。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那梵语声渐渐停止,我才慢慢抬起眼来。只见四周景物皆呈现一种模糊的姿态,这是幻境即将消失的前兆。
心中难免再痛,是了,幻境的主人都不在了,还有谁能来为这美轮美奂的仙境补给灵力呢……
“小鹤妖。”听见净玄叫我的名字,我于是转过头去看他,只见他面色竟比将才更要白上半分。
“此地阴气极重,不宜久留,何况这幻境亦将崩坏,”他似乎连说话的力度都比不上平日,“我们需速速离开。”
我恍惚的点了点头。
“你过来,”他竖起二指,做出施法的姿势,“我带你们下山。”
我拖着步子走了过去,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立即反应过来:“不行,你之前已受了重伤,此番又耗费了大量的法力,如何还能带着两个女子神行?若是强行施法,必然会伤及根本!”
“无妨,”他低呼出一口气,“山脚下就是村落,这段距离应是无碍的。”
我将信将疑的望着他,他却不再说什么,手指微动,召出一片白光,将我们三人笼罩在内。就在这时,我望见床榻边上摆着一只翠色的竹笛,我心念一动,将那竹笛顺手塞到了腰间……
再次目可视物时,便见我们果然已到了山脚,四周没有那些让人目眩神迷的火红枫叶,也没有那些颓然得无穷无尽的暗色荒芜,只稀稀疏疏生长着几片绿草,三两弱树,让人感觉到无限的真实。
在山上发生的一切,就仿佛一场梦一样。
“咳…”一声隐忍的呻吟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立即转头望去,只见净玄的嘴角已然溢出了一股鲜血,在那张苍白俊秀的脸上显得格外醒目。
“你果然还是逞强了。”我顿时有些生气。
“……”他全然没有力气说话,只低低的呼吸着,努力调整着自身的气息。
他唇边溢出的颜色实在格外刺眼,我想也未多想便将右手伸了过去,抹去了那点赤红。
他愣了一下,眼神闪烁不止,继而极其不自然的将脸侧了过去,原本苍白的面上忽然浮现出了淡淡的红色……
我猛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慌忙将手撤了回来,羞赫万分的低下了头…
荒郊野外,一个昏睡不醒的弱质女子,一个受了重伤的和尚,和一个趁着和尚受伤便大着胆子去调戏他的鹤妖…这…
这真是尴尬得不得了啊……
“我,我去前方村子里找人帮忙!”沉默半晌,我从牙缝里蹦出这一句话,便立即站起来头也不回的朝反方向跑去。
再待在这里,我无法保证我不会立即原地挖个洞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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