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陈列传（四）
陈忠因任职时间太久，转任为仆射。这时，汉安帝多次派遣黄门常侍和后宫的侍者伯荣前往甘陵祭祀。伯荣依仗汉安帝宠幸十分骄横，所经过的郡国无不高接远迎，准备丰厚礼物相送。另外，阴雨连绵，河水涌动涨溢，百姓骚动。陈忠上书说道：
“臣听说用人不当，就会使政事荒废；政事荒废，就会使朝政有失；朝政有失，就会惊动阴阳，出现妖灾变异作为应兆。陛下每次看到灾异发生后，都会引咎自责，从来不责备群臣和有关部门，大臣和有关部门也一都逃避责任，没人为这些事情负责。所以才没有顺应上天之心，接连出现灾异，青州和冀州地区连续阴雨，黄河水泛滥成灾，徐州和泰山之间的滨海地区海水倒灌，兖州和豫州地区蝗虫滋生，荆州和扬州地区稻米歉收，并州和凉州两个州羌戎叛乱，再加上百姓费用不足，府库空虚，从西到东的百姓穿衣吃饭都成了大问题。臣听说过《尚书》的《洪范》中强调五事，一叫做貌。容貌必须恭敬，君王容貌恭敬了，臣下就不敢不恪尽职守，君王貌不恭敬，臣下就会癫狂乱作为，其后果是阴雨连绵。春秋时期发生的大洪水，就是因为君王威仪不够，莅临大位时容貌不恭敬，臣下怠慢所致。如果大臣在朝中专权，阴气过盛，阳气不能制止，因此才会阴雨连绵。陛下不能亲自奉祭孝德皇后的陵寝庙园，多次派遣宫中常侍前往甘陵祭祀。中常侍在出行时，一路上豪华车辆相望于道路，可以称得至孝了。但臣私下里听说使者经过时，他们依仗权势，骚扰地方，震动郡县，诸侯王和两千石官吏都必须拜伏在伯荣的车下，他僭越位置，超过君主。郡县中的长吏害怕受到谴责，有的阿谀献媚，派人修筑道路，修理亭障，准备大量物资，盛情接待使者，对百姓随意征发劳役，老弱相互跟随，动辄上万人，跟随赠送贿赂礼物的人员、马匹上百，当地官员顿足捶胸，无不伤心哀叹。河间国有陛下的叔叔等人，清河则有陛下父亲的陵庙，这些剖符封疆大臣，都认为这是陛下的意思，从而屈尊拜倒在伯荣的车下。陛下从不过问这些事情，他们肯定认为是陛下指使伯荣这样去做，陛下的权柄已经落到奸臣侍妾手中。水灾的发生，大概正是因为这事。当年韩嫣只是乘坐着孝武皇帝的副车出行，江都王误为认为是皇帝而进行叩拜，韩嫣因此被诛杀。臣希望陛下作为明主，要端正天元之尊，扭转乾刚之位，朝廷事无大小，都要任用贤良处理，不应当再让宫中女官和宦官越权干政。陛下要严查身边左右，看看有没有遗漏了石显那样的奸臣；尚书在进献计策时，看看有没有像赵昌那样的谄谀奸诈之人；在公卿大臣中，看看有没有像朱博那样奉承傅太后作为援手的；在外属近戚中，看看有没有像王凤陷害王商那样的谋划。国家的大政方针一定由陛下决定，帝王之事必须取决于自己，那样就能不会让下面专权逼迫上面，大臣也没有机会干预君主决策，经常到来的大雨水必定会停止下来，四方的各种灾异也不能再成为祸害。”
奏书递下去，没有什么下文。
这时，三府职权很轻，所有机要事务全部委任给各尚书，有灾异发生后，汉安帝马上责备免掉三公。陈忠认为这不是汉朝的原有体制，就上书劝谏说：
“臣听说：‘君主以礼对待大臣，大臣就会以忠诚侍奉君主。’所以三公才被称为冢宰，帝王对待这些人要特殊礼敬，在车上碰到时要主动下车，他们来到时要从坐位上站起。三公在朝堂上参与商议大政要务，出宫则负责监察百官是否称职。汉朝的原来体制，凡是丞相请示的事情，君主几乎没有不听从的。现在的三公，虽然有其名却无实际权力，国家中的选举诛杀赏罚等大事，全部由尚书决定，尚书受到的重用超过了三公，这些风气延续到现在，时间已经很久了。臣陈忠心中经常独自不安，所以每到大事时经常战栗恐惧，从来不敢放胆建议；也不敢直言指斥同僚，担心触犯法律，听到的诽谤之声日益增多，臣罪该万死。近来又发生地震，陛下下诏策免掉司空陈褒，如今又有灾异，臣担心陛下又要指责三公了。在原来，孝成皇帝看到妖星在心宿停留，怪罪丞相翟方进，让贲丽奏报弹劾翟方进，翟方进引咎自杀。此后，孝成皇帝并没有到上天护佑，与春秋时宋景公对于妖星的态度相差太远。其实，灾异的出现另有原因，要能够辨明是非，才能正确处理。还有，尚书在决定政事时，很多时候违背原有规定，赏罚不能依据事实，经常用诋毁欺骗的事由来定罪结案。拟定的诏书文理不通，也违背祖宗成法。应该提高这方面要求，责令尚书在拟定诏书时，对陛下的意思要表达清楚，不能听之任之，这样能对上严肃国家法典，对下防止臣下胡乱作为。这样才真正成为国家重典，流传于后世遵循。”
陈忠经常想让汉安帝褒奖尊重大臣，以便对他们待之以礼。比如，如果九卿中有人生病，汉安帝就派使者前去询问，追加赏赐钱布，这都是因为陈忠建议建奏后才施行的。很快，陈忠升任尚书令。
124年，陈忠被封为司隶校尉。陈忠积极纠正皇宫中的外戚宾客，汉安帝的近臣宠幸全部忌惮他，不想让陈忠继续留在京师。第二年，陈忠出京担任江夏太守，后又留任封为尚书令，在这时生病去世。
当初，太尉张禹、司徒徐防想和陈忠的父亲陈宠一起奏报，追封和熹皇后的父亲护羌校尉邓训，陈宠以前世没有这样的奏报请示惯例，和他们两个连日争执，最后不能阻止，就听从了他们两人的建议。在邓训被追加封号谥号时，张禹和徐防又一起约请陈宠，派儿子给虎贲中郎将邓骘送礼，陈宠不听，邓骘心中很不高兴，所以陈忠不受邓氏欣赏。邓骘等人败亡后，百姓很多怨恨的。陈忠多次上书，揭露邓氏的罪恶，并奏报弹劾大司农朱宠。汉顺帝刘保作为太子遭到废黜后，朝中名臣来历、祝讽等人，守在皇宫前以死抗争。当时，陈忠担任尚书令，与其他尚书一起，弹劾抗争的大臣。到汉顺帝刘保继位后，司隶校尉虞诩等人上奏，追查陈忠等人的罪行，当时人因此事讥讽陈忠。
论曰：陈忠居于官住，建议减少死刑，审理冤案；他正直辅佐幼主，从不阿谀邀宠，可以称得上有宰相的器量。陈忠继承家风，能够谨慎执法，不在监狱中过多滞留拘押罪犯。但他听任精神病人杀人轻判，开了父子兄弟之间可以相互代替去死的先河，这就大错特错了。这样会使恶人逃避惩罚，让善良之人代替恶人伏法，可以说是进退失据了。
赞曰：陈、郭主刑，人赖其平。宠矜枯胔，躬断以情。忠用详密，损益有程。施于孙子，且公且卿。
黄其军
作于2023年1月12日（古历壬寅年十二月廿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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