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跨两省

1992年3月6门，中午12时45分。我向前迈一步，便同时站在了两个省的土地上。我的后脚留在湖北省，我的前脚迈进河南省。身下是一条无水的小沟，顺着小沟望去，你发现，在这里，两个省没有分明的界线。

然而说起来我却没有跨出一个镇，后脚留在孟楼镇，前脚跨进孟楼镇。两个镇叫同一个名字，同一个名字分属于两个省。

站在这里，我不仅体验着空间的跨跃，也体验着时世的变迁。

据介绍，清朝同治年间有一姓孟的铁匠在河南孟楼的地方搭起了包子铺，他卖的包子三文钱一个，然而顾客掰开包子一看，里面还夹着三文钱，这样，来买他包子的顾客越来越多，很多过往商人都爱往孟家走，他的手工业买卖也随之兴旺起来。没过多久，他就挣了很多钱，盖起了一个小楼，就叫孟楼，在它周围，渐渐形成一个小集镇。

20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在孟楼的南侧，湖北老河口市修了一条街，叫孟楼新街。1975年，这条街发展成孟楼公社，1984年改为孟楼镇，从而形成一个名字两个镇两个省的局面。

孟楼新街变老街

两个孟楼镇地处鄂豫川陕四省交汇点，207国道横贯其中，每天过往车辆达4000多车次。1984年以前，两镇相依为伴，过了好长一段宁静平和的日子。

有一天，河南这些孟铁匠的后代们发现，对面孟楼镇人突然变得不安生起来，楼盖了一座又一座，路修了一条又一条，汽车喇叭的声音越叫越欢，操外地口音的人也越来越多，湖北孟楼镇繁华热闹了。

镇委副书记熊晓民告诉记者，从1985年春天开始，孟楼镇撤除了对外地商旅货物的一切禁令，陆续采取了一系列令外地工匠商贾喜出望外的政策和措施；有务工经商能力的到孟楼定居，镇里为他们每人拿出50元接水管、安电灯；建立起竹木行、煤炭行、牲畜行、粮油行等，为外地人提供交易场所和免费仓储；兴建一座自来水厂，6条宽阔马路，为人们提供经营和生活方便；对前来出售农副产品的外地农民，价格从优，手续从简。一时间，440家来自全国20个省、直辖市的集体、个体工商户在这里投资开业，10幢营业大楼拔地而起，集镇面积迅速扩大了3.3倍，日参与交易人数5万多人，年成交额达1500万元。

繁荣的贸易也吸引了河南孟楼镇的农民，己有200多户过来做生意，有的干脆盖房住在这边。

然而，对河南省孟楼镇农民来说，跨过有形的地界需要首先突破一道无形的防线。两镇虽然鸡犬之声相闻，但毕竟属于两省。在自然经济状态下各过各的日子。某天，一农民挑了两篮子蒜苗在河南孟楼转了一天也没卖出去，一咬牙挑到这边的农贸市场上，很快换回了急需的票子。

记者在镇上采访的这天虽不是集日，但一个现代化的集镇仿佛一呼即出。位于最北端的孟楼新街己变成老街。1991年，全镇工农业总产值达8000万元，人均收人超过780元。

孟楼不只分新老街

从湖北孟楼跨到河南孟楼，迎面扑入眼帘的，是十几口没有着色的大棺材。原来，这是一家做棺材的个体户。周围的人告诉我，这里还保留着土葬，而那边没有。

由于刚下过雨。从水泥路走上泥土路，我走得摇摇晃晃。穿过几间普通土房，我们来到河南孟楼镇的一条大街上(实际是一条土路)。曾经具有商品意识并颇识经营之道的孟铁匠在这里卖包子、打铁；而今我发现：一个妇女在用力地搓洗衣服，几个孩子正兴致勃勃地玩着用瓦片摆的棋子，还有三五个农民蹲在街上喝面茶。

我访问了71岁的李长仁老汉。老人告诉我：孟铁匠是我们河南的，解放前还没有湖北孟楼呢，解放后到1984年。两边的情况也差不多，可是这几年，这边落后了。做买卖的人都跑到那边去了。老人的语气由自豪变成感伤。

离镇政府不远的地万，我看到一个二层楼的商场，奇怪的是，门上挂了把铁锁，窗户也用木板条钉上了。

我来到镇政府大院串门，遗憾的是，没有见到镇领导，巧遇的王程万老秘书接待了我。他首先透露，数年以前，两镇领导曾订了“君子协定”，都说一个孟楼镇，只分新老街，不分湖北河南，说了省就是说错了。

河南孟楼属南阳地区的邓州市管辖，离邓州15公里。耕地和对面差不多。3000多公顷，人口2.3万，比对面少6000人。

出乎我的预料，王秘书紧接着就把两镇作了比较。他说，对面发展比我们快，我们甘拜下风。买菜买肉都要到那边去，我们感到丢人。

谈到原因，王秘书认为，这首先是两省边缘地区政策差距造成的。在发展上，河南注意北部、对南方倾斜不够，政策执行得死，一刀切。湖北边缘开放，河南边界却对外封锁。我们的烟叶卡住不让往外流，棉花也是，实际上卡也卡不住。在集镇建设上，近几年那边总共投入了1000多万元。而我们才投入25万元，所以历史上属于河南的市场被夺走了。另外，南阳地区是个农业地区，比较贫困；湖北三线企业和大中型企业布置得较多，仅一个“二汽”就辐射很广。

然而，与自己相比，河南孟楼毕竟也有进步。1980年以前，工农业总产值800万元，现在己经2200万元了，人均纯收入也由1975年的34元提高到1991年的512元。

从孟楼到孟楼，看到的是成绩：从孟楼到孟楼，看到的是差距。这差距的原因自然会有如政策的问题、基础的问题、自然条件的问题 (湖北水源丰富，适合种水稻；河南缺水，只能种小麦)等等，但是，有没有思想解放不解放、商品意识强不强、甚至人的素质高不高的问题呢?记者不敢妄下结论。

可喜的是，河南孟楼不仅看到了差距，承认了差距，而且有决心赶上。

                                                                                                                                                                         1992年5月5日刊登经济日报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