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神仙出了趟远门,杨神仙的手段又显了灵,杨神仙发了财。他十天挣了杨家洼人打半年工才能挣到的工钱,一千块!那个老板领着另一个老板又来了。杨神仙坐上来人的小车绝尘而去。杨神仙又发了财。杨神仙突然时来运转,一个老板又领着一个老板来了。一个老板又领着一个亲戚来了,一个亲戚又领着另一个亲戚来了。
杨神仙突然就成了暴发户,几乎一夜之间,他成了杨家洼最富有的人。有三年运,神鬼不敢问。杨神仙如今似乎事事顺心,发达了。杨神仙出门开始戴礼帽、戴墨镜,穿上了呢子大衣,锃亮的大头皮鞋,虽然在杨家洼的土路上皮鞋总会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尘。
杨神仙精神多了,但他还是客气,还是脚下勤快,还是心轻。杨家洼人还是敬重他的活势。当然,杨家洼人还增添了一些羡慕,如果说之前还有一些对杨神仙贫困的同情意味的话,现在都一扫而光了,神仙的女人见了人越是啊啊啊啊啊地说个不停,也不走了,庄里人同样应付几句,便各自忙手里的活计去了,神仙女人便只好指着对方,啊啊啊啊啊啊地骂骂咧咧的讪讪而去了。
杨神仙的四个女儿一个赛一个的漂亮,都大个子,大脸盘,大眼睛,似乎基因在她们那里完全发生了变异一样。杨神仙的三个姑娘已经出嫁,只有最小的一个还在家里。十六岁,放牛是她的主业。杨神仙的三个女婿都是杨家洼附近的殷实人家,日子都过得有油有水的。杨神仙的女儿动不动就进城,骑一辆时髦的飞鸽大链盒自行车,头上擦了又香又亮的发油,脸上抹了淡淡的白粉。在杨家洼的土路上本来就是一道风景,这风景就从杨家洼一路延伸到县城,引来无数留恋的目光。杨神仙的女婿是老实人,只知道下地、挣钱、干农活,不知道哄自己的女人。
杨神仙的女儿回家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尤其是一个庄子上的二女儿杨冬梅。杨神仙家门口一有小车停稳,二女儿杨冬梅就一定会在半个小时内出现。也一定擦了粉,抹了头油,穿了新衣。给来人端茶倒水、递烟敬酒,笑意盈盈而又娇羞不胜。杨冬梅在一个春夜突然就不见了。过了一天,女婿到杨神仙家来找,说娃娃找他妈妈,哭端哄不住。杨神仙说确实没来啊。过了好几天,杨冬梅还是不见影信,后来杨家洼全庄的人,都在打听杨冬梅的下落。她能到哪里去呢?杨神仙也找,这个死女子,不安安分分过日子,哪里去了嘛,至少出门串亲戚也该给男人说一声么。半个月过去了,老实巴交的杨冬梅的男人,终于意识到杨冬梅是跟人跑了。那人是谁?应该和杨神仙家门口的某辆小车有关系,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就背着一直嗷嗷嚎哭不止的儿子来到了丈人杨神仙家,让儿子喊杨神仙姥爷,然后还是嗷嗷地哭,说,姥爷,我要找妈妈,他不管我了......嗷嗷嗷嗷......杨神仙就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怎样安抚这个一岁半的尕先人,他翻出一袋奶糖来,给外孙扯开,给他剥了一块塞进嘴里,尕先人就高高兴兴地到院子里和猫玩去了。
杨冬梅的男人就坐在地下的板凳上,等着杨神仙说话,杨神仙就干咳了几声,瞅了瞅窗外,又瞅了瞅地面儿,说,我明天走一趟矿上,我估计可能能找见。我尽量把她叫回来,我不干缺德事儿,你娃娃放心。人家要是坏了良心干脆不来,也不是我杨三坏了良心,娃娃你懂。
杨冬梅的男人瞅了瞅杨神仙,满眼感激,但他隐隐觉得杨冬梅怕是再不回来了。他瞅了瞅窗外,儿子正和猫玩得欢实。他突然就有些难肠。这跟人的婆娘!让我怎么抬头做人!
杨神仙去了半个月才回来,是一个人回来的。杨神仙的整个脸像戴着墨镜一样乌黑的。杨冬梅的男人去了趟神仙家里,看了看神仙的脸色就又回来了,以后见了神仙都不问了,路人似的。
大女子杨春梅又不见了!
三女婿也跑到神仙家里打听媳妇的下落来了!
杨神仙见了杨家洼人也戴起墨镜来了,他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这张脸,他宁愿把他藏在镜片后面,他不想听别人在背后说他坏了良心,把自己的女子一个个都卖了两遍!人都算不上,还走什么艺!杨神仙日渐萎缩了下去。
三女子依然毫无讯息,大女子和二女子也毫无讯息。又过年了,三个女婿大年初一一起到神仙家来拜年。
一进门,烧了香,就齐刷刷一排跪倒在地,磕起头来。给先人磕一个,再给神仙供的祖师爷磕一个,再给杨神仙磕一个,再给丈母娘磕一个,杨神仙赶紧下炕,去扶他们起来,但他们就是不起来,跪在地上一个劲儿诚心诚意地磕。
神仙的女人见阵势不对,啊啊啊啊叫着生拉硬拽把他们三个拉起了身。杨神仙就要熬罐罐茶,二女婿就主动接过去,倒水,放茶叶。杨神仙就端茶食,找杯子。杨神仙的女人炒菜去了。四个男人就一言不发地吸溜吸溜的喝着冒着热气的罐罐茶,尴尬苦涩的茶,一杯又一杯。一会,丈母娘的猪肉炒粉条就冒着热气上来了,大家客气地吃了一阵子,三个女婿就开始逐一给杨神仙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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