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林野随父亲走出了病房,住院部的走廊里护士推着装满各种点滴的瓶子在各个病房之间来来回回地奔波着。余林野所处的病房在十一楼,在等电梯的空隙里他透过窗子眺望着这个最熟悉的城市,小城的夏天万里无云,天空湛蓝的像是最新出的蓝色的百事可乐一样。正当他出神的时候,“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父亲叫了他一声这才回过神来跟着父亲走进了电梯。
走出病房大楼,一股热浪随之袭来,但更热的是已经在太阳底下暴晒了半天的汽车里面,那种夹杂着汽油味与汽车内部塑料味的空气让余林野感觉有一点恶心。这辆老式捷达车的空调制冷系统也有点问题,父亲通常会打开驾驶座的车窗透气,等差不多能感受到空调的冷气再把车窗关上。车辆在小城的街道上飞驰着,上午九点,城市的主干道路很顺畅。
“林野,你看到那所学校没?”
“嗯,看到了。”余林野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那是你的小学,你还记得吗?”
“嗯——不记得了,华地第一小学,我当初就是在这里上的小学吗?”车子经过学校门口的时候,余林野把学校的名字念了出来。
“对,当初我们从乡下搬过来,你在这里读了两年的小学。”
“我们从乡下搬过来?我们不是一直住在这里吗?”
“不是的,在你十岁之前我们是住在乡下的一个村子里,后来才搬到市里来的。唉~”父亲最后的那声叹息很轻,但余林野也听得很清楚,之后车里便陷入了一种沉默之中。余林野把脸转向车窗,望着窗外这座城市的风景。不知不觉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七年了,从最开始的陌生到现在的熟识。七年来这座城市好像从来都没变过,但事实上在他不知不觉中这座城市已经变化很大了,就像这七年来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了一个渐渐懂得人世的青年。
没过多久,华地高级中学的教学楼便映入眼帘,教学楼顶上“省级首批示范性高中”的牌子格外引人注目,到晚上的时候这些字还会发出光亮,即便是在黑夜中你也能知道这里坐落着一所省级示范性高中。但在某一天晚上,这几个字中的“示范”两个字不亮了,有人把当时的情景用手机拍了下来,这也成为了在华地高级中学一届又一届学生中流传的笑料。
“我们到了,这就是你正在读的高中:华地高级中学,我们通常叫做地高。”
“哦,这些楼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好像之前在哪儿见过似的。”余林野跟在父亲背后望着这些不能再熟悉的教学楼说道。
“跟我来吧,我们去找你们班主任说一下情况,你还记得你们班主任吗?”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个男的,好像是我的老师什么的。”
余林野跟着父亲穿过最熟悉的走廊爬上楼梯来到了马云初的办公室,在听完余林野父亲的介绍之后,马云初面色凝重了三秒钟,然后安慰起这个中年男人来:“没事,这个——余林野他想回班里学习也是对的,在医院里整天待着也不是个事儿,说不定在班里学习几天,大家也都相互熟悉他就恢复了。晚自习他可以不上,到时候你来接他回医院就行。同学们那一块我会和大家解释的,大家给余林野帮帮忙,功课什么的也没问题,就算高中知识从头开始学以余林野的成绩高考考上个一本肯定还是没问题的。”
余林野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目光却落在楼下的那棵说不出来名字的树上。父亲在和马云初谈完之后就回去了,马云初带着林野回到了班里。刚一迈入班里,余林野就感觉到了六十多双眼睛在注视着他,那全都是他熟悉的面孔。他把眼神放空望向教室后面的黑板报,耳朵里听着马云初对自己目前情况的介绍。他突然异常的紧张,手心里在不断往外冒汗,后脑勺有一点痒但他又不敢用手去挠。
“余林野,你还坐回你原来的位置吧,就是那张桌子。”
余林野这才把目光重新聚焦到马云初指向的桌子和周围的环境上,自己的同桌于乐章,自己的前桌许梦,许梦的同桌洛滢,余林野的目光扫过这三个人然后就径直走向了那个座位坐了下去。坐下去之后于乐章望向了他,他礼貌而又克制地淡淡一笑然后开始整理桌子上面的东西。
马云初走出教室之后,班里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也不乏有好事者开始起哄:“小余,小余,你真的失忆了吗?”“学霸,你失忆了我们班怎么办啊?我们班的成绩还靠你呢。”
林野坐在位置上深吸了一口气,依旧继续整理自己的书。他把书一本又一本的拿出来看看再放回去,就像是这些书他全都没见过一样。小余是谁?学霸是谁?把这些名字从余林野身上拿掉之后余林野又是谁呢?扔掉所有这些名字之后余林野又会成为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他不去理会那些人的问题,因为此时的他理应不认识他们,此时的他更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他坐在座位上默默地把自己的书整理了一遍,好事者眼见余林野无动于衷也就认为余林野应该是真的失忆了。余林野抽出了一张数学试卷,拿出笔却迟迟不肯下笔,他有点心虚,抬起头确认没有人在看着自己然后悄悄地在试卷上写下了“余林野”三个字。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伴随着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的响起,很多人都走出了教室去吃晚饭,余林野趴在教室的桌子上安静地等着父亲来接自己回医院。在这个空隙里,一个女生走了过来坐到了余林野的前面:“我是咱们班的班长,我叫王希静,你在班里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现在你可能不记得我了,不过我相信你会慢慢记起来这一切的。”
林野礼貌而又克制地回应道:“好的,我叫余林野,谢谢。”
“加油!”女孩粲然一笑,离开了教室。
余林野心里突然有一丝暖流经过,紧绷了一整天的心也放松了一些。但他马上提醒自己要时刻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因为想要重新开始就要和过去的一切说再见。
父亲接余林野回了医院病房大楼,两人在病房大楼的餐厅里简单吃了晚饭,然后余林野便躺回到了病床上开始输液。输液是个漫长而又无聊的过程,在一滴又一滴的生理盐水缓缓进入余林野的血管的时候余林野也慢慢进入了梦乡。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余林野从睡梦中吵醒,余林野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病床被推了进来,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但眼睛里却散发出一种光芒,那种光芒不是现代的白炽灯发出的刺眼的光线,而像是暗夜里有人提着的一盏灯笼里发出的温和的光。女孩注意到了自己,余林野对着女孩微微一笑,女孩也从痛苦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作为回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