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清晨总是像仙境,远处的山,层峦叠嶂,近处的树,郁郁葱葱,眼前的花,沐浴晨露,脚下的河,流水潺潺,一排排红砖白墙,屋前院后,瓜果爬藤,炊烟袅袅,闻得到农家早餐的味道。
一派好景中,一家灰土的瓦房很扎眼,因为年久失修,根基又不牢固,歪歪斜斜杵在那里,似乎推一下就要松垮。屋内,一片杂乱无章,长凳东倒西歪,电线纵横交错,腌制的菜,东一瓶,西一罐,干豆青菜,随意丢在地上,破旧的方桌上,水瓶和木塞都分了家。厨房低矮昏暗,定了定神,才看清就是一个搭棚,蜘蛛随意结网。一个火钵上正熬制中药,几只鸡放肆地追逐撒欢,扑棱的翅膀碰到了火钵,打翻了药罐,中药撒了一地,缓缓渗入土中。冷不丁从屋内出来一个红衣女人,傻笑着跑了出去,着实吓了我一跳。
屋内除了跑出一个女人,就没有其他人了。志愿者们转身带我们上屋前的山,一边上山,一边喊着一个女孩的名字。很远的地方,传来清脆的应答声。山里的孩子都是登山的高手,分分钟的功夫,旋风般就下来两个姑娘,一前一后。前面大一些的女孩紧紧抓住后面稍小一点女孩的手,生怕她摔倒。
待到两个女孩在我们面前时,大一点的女孩子满脸是汗,圆领长衫,磨旧牛仔短裤,不合适宜的时尚打扮却明显感觉这衣服不是她的,两条马尾贴着耳边,一摇一晃,额前的刘海因为出汗的缘故都粘在一起,直立在头上,虽然凌乱,但是难掩女孩的纯真和朴实,锁皱的眉头看得出女孩的心事重重。
这是一对姐妹,姐姐叫王源源,九岁,小学四年级;妹妹,王思晴,六岁,读大班。看见妹妹破铜的长裤,我打趣挺时尚,姐姐小声解释:不是的,是跌倒的。不知什么原因,妹妹总是无故地跌倒,旧疤未愈又添新伤,天天脓水不停,去县里看过,但是无法确诊,又没有钱去大医院求医,所以现在就尽量看着妹妹,防止她摔跤。身后挞着一双露脚趾的鞋子的妹妹不停地两脚对搓,显然,这露趾鞋子也不是什么时尚,是摔跤所致。姐妹俩刚从地里摘干豆回来。
那个冷不丁从房间跑出来的红衣女人就是这对姐妹的妈妈,一个先天智障的女人,没有劳动能力,不会操持家务,除了傻笑就是呆坐,又因为身体不好,所以常年抱着药罐子。父亲没有手艺,是个老实本分的山里人,只能靠帮人家搬些东西,出点体力活赚取微薄的收入养家糊口,日子过得入不敷出,捉襟见肘。家中大大小小的家务都是王源源勤劳操持,额头上一道明显的疤痕就是去年在地里挖红薯不小心磕碰的,也是为难的这个九岁的小女孩。我爱怜地摸了摸她额前的疤痕,她冲着我笑笑:已经好啦,不痛啦,也看不见啦!
王源源自家的危房已经倒塌,居无定所,现在暂时借住了舅舅家的土瓦房,因为透风和飘雨,四周用塑料布糊住,一家四口就挤在一张床上,不合尺寸的床单不仅颜色尽褪,而且根本遮不住下面一床破烂的垫絮,絮絮拉拉地拖在床沿边。一条长凳,就是王源源的书桌,聪明的小姑娘在写作业的时候,用长凳把妹妹圈在床上,照看着妹妹,不让她下地奔跑,以免又摔跤。所幸这一家被政府列为扶贫帮困对象,在移民建房的政策名单之内。
我们去看望的时候,带了一些零食给两个孩子,城里很常见的棒棒糖,却让这对姐妹兴奋了好一阵子,拿在手里,舍不得剥,看了又看,闻了又闻,舔一口,很甜,是有多久没有尝到这甜味?还是过年,舅舅带回来的糖吧?两个小女孩你一口,我一口,还不忘给旁边傻坐的妈妈唆一口。虽然是病妈妈,虽然不能照顾她们姐妹俩,但是她终究是把这对姐妹带到这个世界的母亲。有妈就有家啊。尝到甜味的女人也笑了,把温馨定格,幸福,简单,知足。
背起书包,王源源舒展眉头,灿烂地笑了,一双眼睛熠熠生辉。新学期,她又离希望近了一步,知识改变命运,是大山里孩子执着的追求,努力完成学业,走出大山,带妹妹去看病,陪爸妈去大都市,给家人一个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