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高三那年的自己吗？
当然记得，因为那时候的自己是最丑的自己。
今天去剪了短发。高中毕业之后还是第一次留短发，身边的同事、家人、朋友，甚至理发师一听我要换短发，首先想到的就是：你受什么刺激啦？和男朋友分手啦？所以之前有好几次都想把长头发剪了，可就是没有勇气。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长舒了一口气。想想这一口气憋得可够长的，一憋就是好几年。
我坐在理发店里，镜子里那个面无表情的自己，注视着自己的及腰长发，是怎样一寸寸飞落在地的。耳边不时传来的剪刀口相互碰撞而发出的清脆的金属声，把我的记忆抽丝般的带回高三那年的夏末。
我骑着自行车，穿过校园，行知路两旁的绿叶梧桐伴着风从耳边匆匆闪过，树上的知了还在叫着夏天。我气喘吁吁地在学校附近的一家理发店停了下来，破门而入。阿姨，我要剪短头发。当时的我挥斥方遒指挥着理发的阿姨，短点儿，短点儿，再短点儿......再短就像男孩子了，她说。我裂开嘴笑笑：没事，丑就丑点儿吧，把今年过完就好了。看着飞落一地的黑发，她不免唏嘘：这一把好头发，可惜了。最后在镜子里呈现的那个惨不忍睹的“卷毛鸡”发型，似乎只有当时的我一个人觉得是满意的。
只记得高三那一整年，并不像是自己在一天天地过日子，只像是自己被什么推着往前跑，时间怎么都不够用。九月份开学之后，天气还是很热的。我们教室当时是没有空调的，一个教室有四个吊扇，按空间均匀分布在天花板上。整个教室三四十个学生，平均分布于错落有致的书山书海中。尽管四个风扇已经开到最快的“5速”，同学们汗液流出的速度还是远远大于汗液蒸发的速度。我一直是英语课代表，每天扎着那种简单清爽的没有刘海的马尾出入办公室，就像是个永远充满活力的麻雀。但毕竟是长头发，无论是盘起来还是放下来都会觉得热，而且每天晚上都要洗头发，不然总觉着会睡不好觉。为了卫生，更为了方便和节省时间，我就一狠心去理发店把长头发剪了。是的，不是剪短，也不是剪到脖子处的那种刘胡兰同款发型，而是接近发根的那种剪法，剪出来之后甚至比一些男生的头发还短。另外，由于之前一直扎头发，剪得很短之后，后脑勺和耳朵两边的头发都是翻着、翘着的，完全没个发型，就像我奶奶家里养的那只“卷毛鸡”。照着镜子，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狠心的女人。镜子里的人质问我：你为什么非得把我变得这么丑？镜子外的我决然地回答她：为了一场考试。从此，没有“这样好看不好看”，只有“这样方便不方便”。这就是高三那年的自己。十八岁的自己。
前几天同学聚会，杯盘狼藉之后，他告诉我，他对我的暗恋止于高三那次剪发。我愣了一下，高中的时候我们不都一直是哥们儿吗，没想到暗恋这种事，竟然还能发生在我身上。我性格比较开朗，但有点儿接近男孩子，当时有不少哥们儿，他是其中之一。记得当时他英语很烂，我把自己整理的语法笔记给他看，他说我的笔记简直和课堂上老师讲的一样，都是天书，我翻了个白眼儿然后教他怎么根据发音记单词，考试之前还会给他传授“考试秘籍”......他说他当时一直坐在窗口的位置，一直不愿意换座位，就是每天期待着英语课前我翘着马尾从窗边与他擦肩而过。直到有一天，那个爱扎马尾的麻雀公主不见了。是的，当时的我的确很像麻雀，蹦来跳去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不懂得沮丧，也用不着堪忧未来。每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总是在阳光的陪伴下大声哼着歌走进教室。他说，就那样，看到每天充满活力的我，也不会觉得高三一整年有多么难熬。我笑了，原来那时候的自己这么可爱啊。我把杯子里最后一口红酒喝下，然后调侃他，为什么我一直不知道啊？后来怎么又不喜欢了呢？你们男生怎么都这么肤浅，换个发型，变丑了就不喜欢了啊。他摇摇头。他说，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也赶不上我了，因为麻雀公主就要蜕变了。我笑笑，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也从来没想过当年的自己到底蜕变了什么。他酒量不是很好，喝了几杯，话有点多了。
时间久了，久到当我们可以用开玩笑的方式去回忆当年最羞于表达的那份情感的时候，那时候彼此都已经不需要勇气，一些事情也算画上了句号。却又不免让人心生感慨，年少时候的很多事情，总是充满意外，就是没有后来。
这次想换短发虽然蓄谋已久，却总是瞻前顾后，迟迟没有换，直到前几天的聚会。我突然想去找回一些什么——那在自己身上随着时间而丢失的东西——大概是长大之后的自己再也找不回的勇气吧。
总算明白，那和最美的年华一起逝去的，才是最美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