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姐是尤二姐的同胞妹妹,她跟她的姐姐一样很漂亮。
但不一样的是,尤二姐柔弱,而尤三姐刚烈。
一样的美貌,不一样的性格,使她们在同样面对垂涎于她们容色的贾珍贾蓉父子的侮辱时,姐妹的反应很不一样。
尤二姐纯粹就是“玩物”,她觉得自己在姐夫、外甥甚至包括贾琏的眼里,其实就是个“愚人”,毫无尊重可言,而她又毫无办法,为了老娘和自己姐妹的生计,只能含垢忍辱。
尤三姐却不甘作为“玩物”,而要作为“玩家”。就是说,既然一时无法脱离这肮脏的处境,那她也要成为玩的一方;直到对方玩不下去,然后在一定程度上达到自己的目的。
下面就分两点谈一谈尤三姐的“刚烈”。
尤三姐第一个刚烈之处,是她耍弄想要耍弄她的贾珍之流。
前事不表,单说尤二姐嫁给贾琏后,贾珍还趁贾琏不在上门骚扰,总算看着二姐已经嫁了贾琏,顾及面子,他把骚扰的重心放在了尤三姐身上,“贾珍便和三姐挨肩擦脸,百般轻薄起来。小丫头子们看不过,也都躲了出去,凭他两个自在取乐,不知做些什么勾当”。
单从这里一看,未见三姐与二姐有什么不同,但当凑巧回来的贾琏也来凑热闹,调笑尤三姐陪他这个“小叔子”喝一杯时,尤三姐的“辣劲”就出来了,并且不是“胡搅蛮缠”的那种泼辣,而是直击贾珍贾琏的要害,让他们“陪不起”。
下面具体看一下:
一听贾琏把她说成了贾珍的“屋里人”,她站到炕上,手指贾琏,笑着说“打谅我们不知道你府上的事。这会子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姐儿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你们就打错了算盘了”——这是扯下了贾氏兄弟的遮羞布。把淫乱当风流,把无耻当有趣,就是他们了。
接着说她要去会会贾琏那难缠的老婆凤姐,“若大家好取和便罢,倘若有一点叫人过不去,我有本事先把你两个的牛黄狗宝掏了出来,再和那泼妇拼了这命,也不算是尤三姑奶奶”——这正中贾琏的软肋,对他来说,偷娶尤二姐可不正是“偷来的锣儿敲不响”?最怕的就是被凤姐知道啊!
又说“喝酒怕什么”,斟了一杯酒,自己喝了半杯,就搂住贾琏的脖子灌,说“我和你哥哥已经吃过了,咱们亲香亲香”。——这完全打乱了贾氏兄弟的节奏,哪里碰到过女子强灌男人酒的?
概括一下上面三点,就是:你们不是好东西,我不是好惹的,要玩也是我玩你们俩!
这一下子打乱了贾氏兄弟的阵脚,“唬的贾琏酒都醒了。贾珍也不承望尤三姐这等无耻老辣。弟兄两个本是风月场中耍惯的,不想今日反被这闺女一席话说住”。
接下就是尤三姐完全掌握了主动,要叫上尤二姐,“四个一处同乐”,搞得贾珍一心要溜,只是三姐不放,贾珍这样厚颜无耻之人却也心生后悔(实在不该来),想要轻薄美女的心是一点也没有了。
而这时,尤三姐却偏偏故意“放浪形骸”:
松松挽着头发,大红袄子半掩半开,露着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绿裤红鞋,一对金莲或翘或并,没半刻斯文.两个坠子却似打秋千一般,灯光之下,越显得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本是一双秋水眼,再吃了酒,又添了饧涩淫浪,不独将他二姊压倒,据珍琏评去,所见过的上下贵贱若干女子,皆未有此绰约风流者。
但面对如此“绰约风流”,加之三姐“放出手眼来略试了一试”,贾珍贾琏却反而“禁住”,“他弟兄两个竟全然无一点别识别见,连口中一句响亮话都没了”。
他们被尤三姐镇住了,对三姐异乎寻常的“狂态”的惊骇,压过了对三姐异乎寻常的风姿的贪念。
结果,这一晚上,全是尤三姐“自己高谈阔论,任意挥霍撒落一阵,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乐,竟真是她嫖了男人,并非男人淫了她”。
看谁玩得过谁!
这一来,尤三姐就充分掂出了贾氏兄弟的斤两了,生活中稍微有什么服务不到位的情况,她就将“贾琏、贾珍、贾蓉三个泼声厉言痛骂,说他爷儿三个诓骗了她寡妇孤女”,贾珍就此再不敢轻易主动上门了,反而是三姐趁自己高兴时请小厮上门来请,他才敢“去一会”。
三姐又是故意“打扮得出色,另式作出许多万人不及的淫情浪态来,哄得男子们垂涎落魄,欲近不能,欲远不舍,迷离颠倒,她以为乐”,就是故意挑逗得贾珍丑态百出,她则就像看戏,贾珍倒似成了个“应召男郞”了。
并且愈演愈烈,尤三姐“天天挑拣穿吃,打了银的,又要金的,有了珠子,又要宝石,吃的肥鹅,又宰肥鸭.或不趁心,连桌一推,衣裳不如意,不论绫缎新整,便用剪刀剪碎,撕一条,骂一句”……
贾珍钱是花了好多,便宜却没沾着;贾琏来了,也只敢待在二姐房内,心中还开始后悔,当初贪图二姐美色娶了她也许是错的。
三姐变成了贾珍贾琏心目中的““烫手的肥羊肉,扎手的玫瑰花”。
以上是尤三姐第一个刚烈(偏于“刚”)之处。
尤三姐第二个刚烈处,是她自主决定“终身大事”。
当时尤二姐、贾琏他们都已感到再这样下去,终会生出事来,给尤三姐找个人家嫁了才安心。
一商量,三姐倒也是有心要找安身之处(实际上她前阵子表现得如此“张狂”,也是一个铺垫),但是她有自己的主张,必须“素日可心如意的人方跟他去。若凭你们拣择,虽是富比石崇、才过子建、貌比潘安的,我心里进不去,也白过了一世”。
却原来,她五年前就已经看中了一个人,就是那个风流标致、与宝玉要好的柳湘莲柳二郞,去年因薛蟠对他有不轨之念,被他痛打了一顿后逃走了。五年前尤三姐跟着母亲和姐姐去外婆家祝寿,当时外婆家请了“串客”(非专业的戏班子)唱戏,三姐一眼就看上了扮小生的柳湘莲。
一经说出,尤三姐就撂下话来,“若有了姓柳的来,我便嫁他。从今日起,我吃斋念佛,只伏侍母亲,等他来了,嫁了他去,若一百年不来,我自己修行去了。”并将一根玉簪击作两段,表示“一句不真,就如这簪子”。并且真的从此“非礼不动,非礼不言起来”。
于是贾琏动身去找柳湘莲,也居然不久就找到了已与薛蟠言归于好的柳湘莲。
柳湘莲对伴侣是有要求的,“定要一个绝色的女子”,不过这个条件在贾琏来说不在话下,因为三姐的”品貌是古今有一无二的“,于是柳湘莲以家传的鸳鸯剑为定物,约定异日相会。收到这宝贝,三姐也觉得自己“终身有靠”了。
但事情却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生变化。
数月后柳湘莲进京,找到好朋友宝玉谈心。说到定亲的事,宝玉一听是尤三姐,马上恭喜他说“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古今绝色,堪配你之为人”。但柳湘莲心里不踏实,却原来当时他用鸳鸯剑作了定物后,后来一想又觉得太仓促了,既然是“绝色”,那追求者肯定如云,且他们相互也并没有什么来往,怎么会一定要嫁给他柳二郞?这样倒像女的赶着男的嫁,总归让人疑惑。
从这里可以看出,从古到今,女追男总归是有点另类的。
等到宝玉说这绝色女子是贾珍的小姨子,柳湘莲从不踏实变成了后悔,他直跳脚,说出了一句名言:
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
他上门去,要取回鸳鸯剑,取消这门亲事。
而尤三姐好不容易盼来了柳湘莲,却不是迎娶她,而是要索回定礼,知道柳湘莲在贾府中听到了消息,嫌弃她是“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而这一退亲,众人都无台阶可下。
于是她走出房门,面对柳湘莲,左手将雄剑并鞘交给湘莲,右手用雌锋就颈自刎了。
柳湘莲却料不到尤三姐是这样一位既标致又刚烈的贤妻,非常后悔,但已经来不及了。之后,他万念俱灰,随着一个不知名的道士飘然而逝,不知所终。
以上就是尤三姐第二个刚烈(偏于烈)之处。
一个既美丽又刚烈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殒了。在她的短暂的一生里,是带着屈辱,受着痛苦的;但是她也有心有胆,在被动中努力掌握主动,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幸福欲得又失的时候,她宁可舍弃自己的性命。
正如柳湘莲所说,这样的尤三姐,实在“可敬”!
以上浅见,朋友们怎么看?欢迎讨论!
(网图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