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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的新碾米机开始运作了。换一台新的碾米机一直是他的一个愿望,我们姊妹三个从最初的反对,到最后的支持,让老父有了来自于心底的笑容。
前些日子,新机器送来,村里的左邻右舍忙前忙后的帮忙将笨重的机器抬下车,挪进院,爸爸不住的把烟拿出来,一圈圈扔出去,笑声朗朗里有掩饰不住嘚瑟和欢喜!
然后,拆旧机器,重新打底座,挖槽,安装,正好赋闲在家的四爸和邵先生于是成为了爸爸的得力助手。
而我,忙里偷闲,里里外外的看遍了这个承载着我太多记忆的老屋。
从前的一棵长在墙边的泡桐树,现在已经不复存在。那是一颗柳生的炮筒树,种子是从墙底下的斜生长的,它努力的生长,每到花季,满树大喇叭花也有暗香悄然释放,门前的地上也总是落英缤纷,只是后来,它就空了心,只剩一根枝丫固执的孤零零的守候着时光,直到最后干枯不再发绿芽,爸爸才拿了锯子锯了它。
堂屋的水泥门坎为了方便出入,爸爸把它锯掉了,但门口的两个门墩子时刻提醒着我的记忆。小时候,严厉的父亲从来不允许我们睡懒觉,天亮了就要把我们叫起床,每到天亮时分,父亲就扯了嗓子在院子里喊我和姐姐:春!梅!你们都起来,起来起来,帮你妈扫地着火做饭!母亲总是貌似从厨房奔出来:这么早喊她们起来干什么?我要他们着什么火啥?让她们再睡一哈!爸爸一句话堵过去:早睡早起,莫把吖子惯出懒样子来!听得父亲掷地有声,于是我和姐姐就不情不愿的穿衣起床,有时候,没睡醒,出来就坐在门墩子上穿瞌睡啊!好困啊。!哈哈!
而我和姐姐还有弟弟曾经住过的房间现在都成了堆放杂物的房间了。
门口的这口曾经比我还高的大缸还在墙角,这是八十年代,公有制转为私有制的时候,爸爸在村里抓阄抓回来的。而这个重达四十斤的硕重的铁家伙也还伴着父亲,为父亲的修理承受着锤锤敲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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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在我出嫁后不久,终于在后面买了一栋两层小楼。于是,他们终于从灰扑扑的老屋搬进了新家。新家的大门,为了让我们回家时车能够方便进出,几年的时间里,爸爸把大门拓宽又再拓宽。
而老屋就只是成为了一个加工厂。
最怀念老屋后面的树林,当然,现在也只能在记忆里搜寻它的影子了。那时候,夏日的午后,我们总是在树上栓上绳子,绑上板凳,姊妹几个轮流的拼命的推荡秋千,浓密的树阴里除了蝉鸣全是我们欢快的尖叫。或许,会夹着毛毛虫掉到身上的惊恐。我通常喜欢搬两个板凳,在树林里和姨妈家的三哥打扑克,可是我从来都赢不了他。他是一个超级痞子,但最后总是以我的耍赖结束。
树林后面那时候有一条水沟,那时候,水很清澈,连接着村里的几个大池塘,所以有时候水深有时候水又浅一截,我们常常在水浅的夏日,卷了了裤腿在水里趟过去又趟回来,不亦乐乎。而那时做下的糗事也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笑话我的谈资。那一年,我六七岁的样子,三爸家的弟弟军军才几个月大小,我和姐姐抱了军弟弟,趟水过“河”,趟至中间,我问姐姐:你说他会游泳吗?姐姐说不知道。我们看看他会不会?于是姐姐将军弟弟面朝上递给我,我双臂平摊着军弟弟,慢慢将他放入水中。。。。。。军弟弟呛了一口水,哭的呼天抢地,吓坏了我,魂飞魄散。爸爸已闻声奔过来,接过水淋淋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军弟弟,对我吼:滚回去!跪好!于是生平第一次提心吊胆的跪在了门墩子那里了!哈哈!
我还会提着爸爸下到老鼠的笼子,连笼子一起放进水里,但总因为不忍心笼沉水底又把它湿淋淋的提回去交给爸爸处置。后来,水沟渐干,人们就把垃圾往沟里填,于是水沟就成了垃圾场了。那时候的伙伴很多,男娃子就提了一只脚斗鸡,女娃子就踢键子跳皮筋。最可笑的一个记忆就是,三哥他们一帮子小子在提着脚猛跳正蹦得带劲的时候,我从背后把三哥一把推到了已成了垃圾堆的沟里,没有防备的三哥灰头土脸的从煤球渣子里爬上来,忙不迭的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只是叹气唉唉唉!居然好脾气的没揍我,嘿嘿嘿嘿!
爸爸很能干,他开过渡船,榨过油,他会修自行车会补鞋,会做簚活会敲铁皮。。。。。。在我的眼里,爸爸是无所不能的。虽然现在,这些手艺已没有了用武之地。但我依然记得爸爸给弟弟做的滑滑车,他把四个带钢珠的轴承固定在木板上,磨平木板,然后,男娃子们就把它拿到堤上,顺着坡,呼啸而下。也许也夹着车翻人摔的哄笑。可是,现在的这个堤坡再也没有小孩子玩耍的影子了。
而,每个炎热的晚上,河堤上全是竹床摇椅蒲扇,堤坡净是我们这一群拿着玻璃瓶瓶捉萤火虫的娃娃,或是,沿着连绵的竹床摇椅,在夜色里边跑边喊那个跑过去都村里的同学的名字,于是,一片此起彼伏。要是碰上哪个村里有露天电影,只要在堤上一吆喝:那个王龙今晚放电影,放什么什么呢!于是认识的必会跟了去,不认识的也必会邀了好友去凑热闹。其实那时候年轻人所谓的看电影,多是为了艳遇,更多的时候电影场都会上演一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斗殴事件。哈哈!
可是,现在的河堤上,夜晚来临,再也不会有竹床摇椅的出现了。
3
老屋后的树林在91年的时候,一场砍树换树种之风席卷而来,于是,所有的树木一毁而光,我们的乐园也随之失去之一。
于是,我们又迷上了爸爸的加重自行车。那时候每个村都有稻场。我们村所有能把家里的自行车弄出来的都聚集在稻场上那唯一的水泥场里疯狂的绕着圈。我因为个子短小,只能从三角架里骑,也是得意的不得了。偏偏不想随了他们顺时针转圈,终于逆时针转的时候放倒了所有的自行车。不敢再得瑟,赶紧就溜走了。。。。。。哈哈哈哈!
父母,将我们从前的书柜啊衣柜啊什么的都搬到了新家的二楼,说这里依然是我们的家。但是,我们却极少在这里住。只有过年的时候,姐姐他们一家都回来了的时候,我们就会快活的挤在一起叽叽喳喳。但这样的机会太少了。后来都买了车,出行方便了也不惧天气恶劣了,就更少有机会在爸妈家住上一宿了。但我居然在这个书柜里发现了我花季雨季的笔记,那个狂妄青涩可笑,只是在心底有无尽的谓叹。
还有几张珍藏的旧照片,一个是我姐姐,一个是我弟弟。好欢喜。
从我父母现在住的楼顶,隔着厚重的树荫隐隐可见清凌凌的汉江,还有尽在眼前的老屋。村里的房子现在都变成了小洋楼,我家的老屋尽显衰败,与这些琉砖璃瓦显得格格不入,就像父亲那退休了的老碾米机一样,虽然不再顺眼,但对它的感情依旧。
父母靠打米磨面风风光光的嫁了姐姐,又嫁了我,弟弟也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别人的城市。妈妈终是放不下儿子,随弟弟去了他乡,而一直反对父亲再辛苦工作的我们姐弟几个,在经过太多的思索后,还是遂了父亲的愿。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的父亲,怎么习惯的了大城市的生活?
只是,老妈却要随了弟弟带孙女。只是告诉父亲:不是要你挣多少钱,你隔一段时间就都去玩一段时间,要不就让老妈把孙女带回来玩一段时间!
爸爸高兴的答应了。
这些已经是前几年的事了,写到此,我有点泪奔了。
弟弟家又喜添二宝,因担忧父亲一个人在家无人照顾,弟弟他们和妈妈极力动员爸爸随他们去城里,帮着妈妈带带孙子孙女,爸爸笑呵呵的答应了。
去了济南后,爸爸主动的戒了烟,却是各种水土不服,咳嗽,痰多,头闷,又医生说这是因为把烟戒了后,体内的毒在慢慢往外排。。。。。。
五一假,爸妈回了一趟家,经过石牌的空气和水的净化,爸爸的诸多毛病不治而愈,却原来爸爸是眷恋着这大石牌的水和土!
哦!老屋,总是与记忆并存!而父亲母亲已经连同老屋走向了衰老,这不得不说,是一件让人伤感而又无能为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