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我等你回来
一番忙碌下来，就又过了一日。
是日早晨，燕洵草草用了早膳之后，换了一身银白裘装，就又去了穆宁珺的住处。
她心情大好，正立在院子里采摘红梅，傲雪怒放的梅花树下，她仍旧是一袭似雪白衣，巧手弄花，脸上笑意盈盈，比梅花绽放得还要绚丽夺目。
燕洵看得怔了怔，回过神来走了过去，双眼笑得灿如星辰，“现在有事情吗？”
穆宁珺转过头来，看他一身灰白裘服，英姿飒爽，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头：“没有，怎么了？”
燕洵没有答她，转而问离湘道：“离湘，她现在眼睛好了，可以出门吗？”
离湘停下正在弄梅花的动作，抬头笑道：“当然可以，小姐今天还嫌闷呢！殿下你快带她出去走走吧！”
燕洵展颜一笑，一把拉过穆宁珺的手往外走去，“我带你去个地方！”
穆宁珺忙问道：“去哪儿？”
燕洵没有回答，只是一直拉着她走到宫门口，刘淇和风珉、风玫几人已经备好了马在等着。
燕洵笑着拍了拍疾风的脸颊，随后利落地翻身上马，向着还在下面的穆宁珺伸出了手。
他的动作自然，又这样的自我，仿佛旁边的那几双眼睛都不存在。
穆宁珺不动，偷偷瞟了眼刘淇和其余几个护卫，见他们都笔直而立，一副“我们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她顿时犹豫了下，然而耐不住燕洵的催促，只好把一只手递给了他。
燕洵一把握住，等她抬起一脚踩上了马鞍，轻轻一提，她便被他拉上了马背，顺势坐在了他的身前。
“你要带我去哪？”穆宁珺忍不住又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燕洵故作神秘地笑了笑。
穆宁珺很无语地瞟了他一眼。
燕洵见她这故作生气的模样，顿时咧嘴哈哈大笑了起来，朗朗的笑声，恣意飞扬，随着马蹄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穆宁珺面露惊讶，除了长安城中那次的惊鸿一瞥，她再没见过这样毫无顾忌笑得潇洒肆意的他。
这一刻，好似他不是一个生杀予夺的铁血帝王，而只是一个带着心爱的姑娘闯荡江湖的侠士！
一骑战马，载着一双璧人出了城，往西疾驰而去。
风迎面扑来，带了冰凉而干燥的气息。燕洵用上好的狐裘拢住穆宁珺，让她整个人都躲在他温热的怀中，那狐裘甚至盖住了她的半张脸，只留下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因此耳边虽然是寒风呼啸，她却也并没有太过寒冷的感觉。
眼见大兴城渐渐被抛在了身后，入目是一片茫茫的冰雪荒原，而再仔细看去，远处人头攒动，旌旗蔽日，俨然一副热闹非凡的景象。
穆宁珺看着这地方，觉得有些眼熟。
策马到了那片人山人海的地方，穆宁珺才想起来，这里是浅水原，只是现在入冬，没了先前的盈盈绿野。
浅水原上，各军营帐林立，中间的演武场上，还有军士在操练。
到了大营口，燕洵潇洒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然后把手伸向穆宁珺，一双灿若夜空繁星的双眸中满是笑意。
穆宁珺把双手伸给他，任由他抱她下马。然后燕洵再次将她裹在自己的狐裘之中，拢着她向前走去。
营中的将士们得了守备士兵的通报，纷纷出来相迎。
“参加殿下！”
“嗯，免礼！”
驻扎在浅水原的军队有燕洵从东边亲自带来的燕军，也有后来归属大燕的凉军，其中以凉军居多，大兴城的事情虽然传得人尽皆知，但是很多人并不识得穆宁珺，而且就算是燕军，很多人都知道燕洵并没有真的娶妻。因此，那些下属都只是愣愣地看着穆宁珺。但燕洵刚才与她共乘一骑，又是那样亲密的举动，顿时让众人满脸疑惑。
两人身后，一直紧密跟随的风珉、刘淇、风致等人也已经到了，上前来率先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参加殿下，参加王妃！”
方才愣神的几人大惊，这才恍然大悟，急忙脱下头盔对穆宁珺行礼。
“王妃恕罪……”
“别……”穆宁珺急忙上前要拦住他们，方才他们给燕洵行的都只是军礼，现在却要对她这个仅存于名义上的“王妃”行君臣大礼，自然是要阻拦的。
她急忙道：“诸位快快请起，不知者无罪，况且诸位将士征战沙场，为大燕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在外面，这些礼数就免了。我实在是当不起。”
燕洵却笑了笑，一把将她揽在身侧，高声道：“有什么当不起的？你是我的王妃，是大燕未来的皇后，你都当不起，还有谁当得起？”
穆宁珺霎时双颊一热，看着他英俊的侧颜，心中某个地方被深深地憾动。
众人见燕洵语气如此坚定，不敢再怀疑什么，都齐刷刷地跪拜着行礼道：“参加王妃！”
“免礼！起来吧，都起来！”穆宁珺微笑着上前，示意他们免礼。
然而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起身，随后听见燕洵淡淡说道：“都起来吧！”
他们这才一一起身。
燕洵一路拉着穆宁珺走进了中军大帐。刚一进去，穆宁珺就忍不住问道：“刚才我看见有辎重部队已经先行出发，是哪里又发生了战事吗？”
燕洵愣了一下，她还是如此冰雪聪明，才进来就发觉这是要出征的迹象。
他笑了笑，让她坐在软榻上，说道：“不错！我明天要带兵去凉州一趟。”
穆宁珺当下一惊，蹙眉问道：“凉州？”
燕洵轻轻点头，“月氏内乱，原先的月氏王现在就在大兴，他请求我帮他夺回王位。我前几天已经查清楚了，这件事情是真的。”
穆宁珺微微颔首，她养病这段时间，离湘和燕洵都不允许她过问正事，因此很多事情，她都还不太清楚。看着燕洵认真的神情，她相信他已经有了计划，然而下一刻，穆宁珺脸上浮现担忧的神色：“凉州虽然不远，但是也用不着你亲自去吧。”
燕洵听她这话是在担心自己，心中一暖，握住她微凉的手，笑道：“本来凉州有薛定，我可以不用过去。但是他上次受了伤，最近天冷，旧疾复发了。而且，我早就听说，凉州那边常常与月氏有冲突，月氏人一到冬天就犯境抢劫。如今凉州已经是大燕的领地，我怎能再让他们随意侵犯。趁着这次银容伊布对我有所求助，再让他见识见识我大燕铁骑的厉害，谅他以后也不敢随意冒犯了。”
穆宁珺听了，心知他已经做了决定，况且，她不是第一次认识燕洵，他想做的事，没人拦得住他。而且，以他现在的身份，是不会轻易上战场的。
燕洵看着她沉思的模样，接着道：“珺儿，你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穆宁珺立刻抬眼：“你不打算带我去？”
燕洵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伸出一只手臂轻轻拥住她，柔声道：“你的眼睛才刚刚好。凉州风沙漫天的，我可不想带你过去受苦。你放心吧，过年之前，我一定回来。”
穆宁珺眉头皱得更紧，“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你该不会要去半个月吧？”
燕洵顿时笑了，眨眨眼问道：“你该不会是已经舍不得我了吧？”
穆宁珺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否认道：“没有，你现在走了，我也不会拦你。”
“哈哈哈……”燕洵忍俊不禁，一把拉她入怀，紧紧拥住，“是吗？可是我舍不得你啊！”
穆宁珺心中微微一暖，顺势靠在他怀里，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射出一道浅浅的阴影,眼中射出的柔光里干净到没有一丝阴霾，浑身散发出温和优雅的光泽。
“很小的时候，父亲也常常出征，母亲从不阻拦。我曾经问她，母亲难道不担心父亲吗？她说，怎么会不担心，战场上刀剑无眼，她每时每刻都在担心。恨不得和父亲一起上阵杀敌，可是她知道不能。因为她去了，很可能帮不到忙，反而要父亲多操一份心。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在后方帮父亲稳定大局，等他凯旋而归。”
她的声音十分平静，像是在述说着别人的故事，与自己无关。
然后，穆宁珺缓缓抬头，看着燕洵，温婉一笑，说道：“所以，我也会像母亲一样。在这里好好地等我的夫君回来。”
燕洵被她这一句“夫君”叫得心花怒放，喜不自禁，在她额头上深情一吻，“最多七天，我就会平安无事地回到你身边。”
“嗯！”穆宁珺轻声应道。
她依偎在他怀里，外面冰天雪地，帐内却暖如三春，这份宁静与详和，何其珍贵，只盼能到天长地久。
“殿下，公孙将军求见！”帐外，刘淇的声音高高响起。
“让他进来吧！”
“诺！”
大帐的帘幕掀开之际，燕洵也已经起身上前。
公孙靖一身戎装，“参加殿下！”
“免礼！公孙将军，本王先前叫你准备的，可都安排好了？”
“启禀殿下，一切准备妥当。各军都整装待发，明天一早就可启程。”
燕洵满意地点点头，问道：“银容王和他的部下现在何处？”
“回殿下，银容王已经到了灵州，他的两个亲信留在军中和我们保持联系。”公孙靖一一答道。
燕洵微微颔首，然后吩咐道：“暂且无事。公孙将军先退下吧，今晚让将士们好好休息。明天卯时立即出发！”
“诺！”公孙靖应声退下。
接着，又有几个将领来禀报事务，燕洵不得不一一处理，穆宁珺由于还得接着服药，本打算自己先回去，哪里料到，燕洵早就命人去找离湘把药给直接送到浅水原，命军医帮忙煎药。穆宁珺无奈，只得留下来陪着燕洵。
由于燕军对凉州不熟悉，所以这一次出征，燕洵用的都是陇西原来的兵力。因此，燕洵忙碌之时，穆宁珺也并没有闲着，她得了燕洵准许，可以到处走动，便去了后方军中询问各军情况，慰问将士，让他们放心家中老小，承诺会让他们一家团聚过个好年。
穆宁珺在大兴城楼上的举动早已人尽皆知，因此那些将士们本就对她很有好感，见她温柔贤淑，又如此体恤士兵，都大为感动，对她格外敬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