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为了上班方便，我从海淀搬到了房山，一处在朋友看来鸟不拉屎的不毛之地。这里是一处新建的公寓，租房那天见到的房东，后来才知道并不是这栋公寓真正的房东，他们也不过是给别人打工的，而真正的房东，据说他们也没有见过。
听他们说这栋公寓建了大半年了，刚开始为了除湿和散味，一直都没有招租。现在觉得差不多了，就在网上发了帖子，还专门在地铁站旁贴了广告，明码标价，大房间20平朝阳700，小房间15平背阴550，可押一付一，并附了图片。
我当时着急找房子，到处留意出租广告，刚好看到，觉得在北京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这样的面积这样的价位很是难得，关键是离我上班的地方还近，于是按照广告上写的电话，约了看房。
是一个男人带我看的房，很是殷勤也特别礼貌，除了住上人的房间，基本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我都看了个遍。公寓的地理位置确实很偏，也难怪价位定的低。附近是一个轮胎生产厂，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塑胶的味道。
每个房间也都飘着一股装修后的味，房东说，是因为没住人的原因，住上了人有了生气味就散了。他还专门带我去他住的房间看了看，也是有着同样的味。习惯了就闻不到了，他这么和我说，可是我闻得到。没办法，那边住的房子这个月底就到期了，看了看已经住了不少人，于是租下了。
搬家那天，朋友和我一起过来的，他们也闻到了那种刺鼻的装修味，劝我还是再找找，说那种味道对身体有害。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订金都付了，行李也搬来了，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他们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提醒我买些除味剂活性炭什么的去去味。
刚开始的几天确实忍受不了，每天都虚掩着房门开着窗户睡觉。后来在网上买了活性炭，十几包颗粒装的东西，分散在房间的角角落落。说到底只是心理上好了一点儿，味道依然存在着。也许会像房东说的，习惯了就闻不到了。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就那么不咸不淡的过着，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一个人虽然孤单却也自得其乐。
只是没想到这样平静的日子，突然在某天晚上被打破。
2
那是我来北京后的第一次加夜班，记得很清楚是5月10号的晚上，也是我搬到这栋公寓的第十天。那天是为了赶一个项目的投标，技术部方案交的有点晚，而第二天一早就要送到招标公司。当天晚上必须连夜打印出来装订好。
我和市场部的几个同事都没走，都在忙着校稿和排版，还要拿到打印社打印。那一晚大家忙得连饭都没有顾得上吃，经理点的外卖放在桌上慢慢变冷。记得很清楚那晚忙完已经到了十二点。
经理打了个车先走了，我和两个同事刚好都是往房山方向，便一起打了车回来。那一路大家都没有说话，大概都太累了，只想着早点回去休息。能说会道的司机见我们不说话，也知趣的只顾着开车。
车子沿着黑漆漆没有路灯的京良路一路狂奔，穿过一个又一个忽明忽暗的路口，终于在一个有点儿亮光的十字路口把我放下了。然后，又疾驰而去。
下了车，我朝着公寓的方向疾步走去。虽然是五月的天气，北京的深夜还是有一点儿凉。街上没有一个人，安静的只听得到我的脚步声。虽然晚上没有吃饭，但已经感觉不到饿了，大概是饿过了头，只想快点儿睡一觉。
然而，就在我快要走到公寓外面的天桥时，一个身影冷不丁的从我身旁“蹿”了过去。吓了我一跳，吓得我顿时没了困意。为什么用“蹿”这个字，因为她并不在我的意料之中，而且速度很快，像是后面有什么在追她。
借着天桥上的光，我睁大眼睛看了看那个身影过来的方向，也是我要去的方向，发现没什么人，也没看见什么猫狗之类的东西，只是隐隐约约看到离我大概十米远的马路牙子上冒着火星，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燃烧，泛着幽幽的光。回过身我又望了望身影跑去的方向，这一望，突然就呆住了。
我看到她正回过头在看我，那是一张女人的脸，虽然离得远，光线照过去也变淡了许多，但依然可以看出她长得很美。长发一半垂在胸前，一半藏在身后，可能是她跑着的缘故吧，身体一颤一颤的。
我还看见她在冲我笑。那是一种狡黠的笑，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很诡异。当时心想不知道这是谁家的姑娘，这个点了还在夜跑。我也冲她笑了笑，就看见她转过头跑远了。
我也继续朝着公寓走去，路过那堆火星时好奇瞅了一眼，火星忽明忽暗，还冒着烟。我打开手机照了照，看见在那堆灰烬中有一张画像，烧的只剩下一个角，翻卷着分不清画像上画的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声猫叫，吓得我打了个哆嗦。妈的谁家的猫这时候还叫，我在心里骂了两句，快步跑了起来。只是剩下的一段路，那个女人的身影还有她脸上的那个笑，像着了魔一样一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回到出租屋，我先去了趟厕所，然后洗了把脸。正准备上床睡觉，就听见有人在“咣咣咣”的敲门。
3
“谁啊。”我下意识的喊了句。
没有回应。
这个时候，这么晚了肯定不会有人敲门的，一定是我饿的出现幻觉了。自嘲了两句，便拉过被子准备睡觉。
刚关了灯没几分钟，又听见有人在敲门。我立马坐了起来，使劲的揉了揉眼睛，让自己保持清醒。是幻觉还是真有人敲门，我自己都搞不清了。我支起耳朵使劲听，因为我的房间和房东的房间靠着，会不会是有人在敲他的门。
听了约莫有一分钟，敲门声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重，我凑到门口才听清，确实有人在敲我的门。我又喊了两声，还是没有人回应。到底是谁这么无聊，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吓唬人玩儿。
说实话，我真被吓到了，那时候快一点了。那个点儿是人都睡了吧，怎么会有人敲我的门。可是，敲门声还在继续。
“别敲了，来了，妈的豁出去了，”我骂了两声壮了壮胆，又从卫生间里抄了个拖把，这才敢凑到门口。一点儿一点儿慢慢挪动门栓，门开了，一个人都没有。走廊里也空空的，只有尽头的两盏照明灯在忽明忽暗的闪着。
太他妈吓人了，这种场景让我立马想起了以前看的那些鬼片惊悚片，他妈的是谁在搞恶作剧，他妈的，他妈的，不行，我是睡不着了。
“咣咣咣”，我开始敲隔壁房东的门，我得让他查查到底是谁在敲我的门。或者说到底有没有人在敲我的门。如果真有人敲门，那么大声，他就算睡的再死也该听得到。况且，走廊尽头还有监控。
敲了几下，就听见房东开灯的声音。
“谁啊？”
“哥，是我，隔壁的小顾，麻烦你开下门，我有点事儿。”
好在房东人还算好，给我开了门。
“哥，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
“刚回来啊，怎么又忘了带钥匙？”他以为我是因为进不去门找他拿钥匙。
“不是，我带了，门也开了。是我想问你点儿事，刚才有人咣咣咣的敲我的门，你听见了么？”
“敲你的门，神经病啊，你不看看这都几点了，都睡了，谁会敲你的门？！”
“说的也是，可是我刚才明明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却没看见人！”
“你听错了吧？！”
“哥，你看这样行吧，你不是安了监控，给我调出来看一下吧，这样我也安心。要不然，今天晚上我怕是睡不着了。”
“多晚了呀！”
“哥，你帮帮忙，我就想图个安心。还有走廊的灯怎么成这样了，一会亮一会暗的。”
“唉，电压低就这样。”我心想都这个点儿了，怎么电压还这么低，这个地方真够破的。
“这样看着太吓人了。哥，求求你就让我看一下。”
“等会，我穿好衣服。”
4
我跟着他来到位于走廊入口的一间办公室里，挂在墙壁上的大屏显示器里，满是画面，一屏一屏覆盖了整栋公寓。他按照我说的调出我们走廊的画面，一帧一帧播放着，从我进走廊到我出来敲他的房门，这期间走廊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更加没有人来敲我的门。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听见有人敲门，我才开的门，怎么会没有呢？我又让他调取了公寓外面的监控，把时间拉长，我看到我是零点38分进的监控画面，从我进来之后，没再看见任何东西闯入画面。
这更加奇怪了，没人没物，可是声音是真实存在的，刚开始我也以为是幻觉，可是我又仔细的听了，的确是有东西在敲门。我现在都不确定到底是人是物了。
只是，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刚才那个女人的笑脸，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被这么折腾了一番，房东也有点儿不高兴了，“监控你也看了，没有是吧，明天去看看医生吧，说不定是你耳朵出了问题，好了，去睡觉！”
我一脸抱歉的出了办公室，回到房间怎么都睡不着了。我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去了卫生间照了照，又照了照衣柜里、床底下，里里外外把这间屋子照遍了，确定没有异物才上了床。
可还是睡不着，尽管眼睛疼的厉害。灯开着，手机充着电，我坐在床上靠着床背，脑袋很空。扒拉着手机上网，搜今天晚上发生的事，看看网上有没有合理的解释。得到的答案，除了说我出现了幻觉，就是碰见鬼了。
“鬼”这个字，是我最不想看见的，特别是在这个时候。扒拉了一个多小时，实在是熬不下去了，眼皮不停地打颤，终究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着了以后，我做了个梦，梦见了那个夜跑的女人。她正背对着我，头发一半披在身后，一半藏在胸前，蹲在地上烧着什么，火光映着她的身子有一点儿虚幻。我往前凑了凑才看清，她是在给一个人烧纸！在她的面前是一张画像，借着火光，我看清了画像上的人，不是别人，那是我！
吓得我往后退了几步，大声喊，你是谁，你这是在干什么？！
只听那声音仿佛来自天国，在给你烧纸啊，哈哈哈……，她一直背对着我，一直在笑，一直在说，在给你烧纸啊，在给你烧纸啊，在给你烧纸啊……
我猛地一个激灵，醒了。
我歪着脖子，身体成“L”状躺在床上，手机被我紧紧地攥在手里，很烫。我捏了捏僵硬的脖子，刚直起身坐起来，猛地看到在我床后头坐着一个人，背对着我，头发一半披在身后，一半藏在胸前，是那个女人！
“你！”
“我来给你烧纸啊，来给你烧纸，给你烧纸……哈哈哈……”然后转过身向我逼来。
“啊啊啊，你不要过来……”我闭上眼一阵乱叫，手也配合着朝她乱舞。
过了大概一分钟，我没有感觉有什么靠近我的身体，才慢慢睁开眼，那个女人不见了！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咣咣咣，“小顾，你怎么了？”是隔壁房东。
我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连滚带爬的给他开了门，“是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我没等房东开口，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女人，什么女人，在哪儿呢？”
“刚刚就在我床后头坐着！”我指给房东看。
房东在我屋里溜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你是不是做噩梦了？我睡着就听你在叫，你是怎么了，这一晚上真是够闹腾的。”
“我也不知道。”
“好了，肯定是你工作太累，做噩梦了，还有一个小时就天亮了，快睡吧。关好门窗，谁都进不来。”说完拍了拍我的肩，打着哈欠出去了。
他走了以后，我又检查了一遍房间，确定没有人，然后锁上门，关好窗户，又爬上床。只是再也睡不着了，我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闭着眼，竖着耳朵仔细听这个屋子里的动静。
5
很快天亮了。
我爬起来，匆匆洗漱，心里却有个疑虑，我要去看看昨晚的那个地方，到底有没有人烧过纸？！搁平时我都会在出门前整理一下床铺叠叠被子，可是那天我把被子随意的堆在一边，就出门了。
虽然经过一晚上的风吹，灰烬不见了，但是我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出来，那里有烧过的痕迹。证明我昨天晚上的确见过那个女人，她是真实存在的，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我屋里？她真的出现过吗？
第二天上班一点精神都没有，同事看出来了，关心的问了两句，我冲他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我想告诉他，可是他会相信我吗？他一定和房东一样认为我是做噩梦了。
一整天我都在上网百度，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有鬼，还是我在自己吓自己？还有那堆灰烬，是不是那个女人烧的？那张画像上是谁？那个梦那么真实，那个女人就坐在我的床上，难道这一切只是我的幻觉？
有太多的疑问，萦绕在我的脑袋里，我不知道去问谁。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我匆匆收拾东西，出了办公室。坐车回来，我和房东说我想再看一次监控。我一直不相信那是自己的幻觉。
好说歹说，房东答应了再调取一次监控。这次，我一帧一帧的看，一个画面一个画面的看，把时间进度条往前拉长了两个多小时。我就像警察查找疑犯一样，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眼睛死死的盯着画面，看了一个小时，除了公寓的人正常进出，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突然在进度条走到晚上十一点二十一分的时候，画面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正从公寓后面走出来。因为离得太远，我只能看出一个轮廓，但和昨天晚上我看到的那个女人很像。
我忙喊房东过来，“哥，你认不认识画面里的这个女人？”
房东盯着我暂停的画面瞅了瞅，“太远了，看不清，拉近点儿。”
他自己调了调，好像是看清了，我也看清了，不是昨天晚上的那个女人，只是轮廓有点像。“她刚搬来没多久，就住在B区。怎么了？”
“哦，没事，我认错人了。”
“你还看不看，这都看了一个多小时了，我都说了你该先去看医生。”
“我耳朵没毛病。不看了，你返回吧。”然后就想往外走，走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哥，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有人在外面那个天桥旁边烧纸。”
“烧纸？烧什么纸？清明都过去一个多月了。”
“我也不知道，但是昨天晚上我回来时，看到马路边有一堆还没燃尽的纸，还看见个女的，看起来和刚才画面上的女人很像。还有，我昨天晚上大叫那会儿，是因为我看见那个女人坐在我床上。”
“你越说越离谱了，我昨天也去你屋子里看了，什么都没有。”我见也没有必要说什么了，悻悻的回了屋。
房间里一切照旧，和我早上出门时一样。可能真的是最近太累了，再加上前段时间生了一场病，至今也没有恢复好，产生幻觉了吧，我不断地这样给自己洗脑，企图不往不干净的方面想。
出门吃了饭，回来准备收拾睡觉。整理床铺时，突然看到一根长头发！肯定是那个女人留下的！我就说，那些都是真的，不是我的幻觉！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猫叫，然后，然后那个女人又来了！她的长发一半垂在胸前，一半藏在身后，冲着我狡黠地笑着，一直在说，“我来给你烧纸了，我来给你烧纸了，我来给你烧纸了……”
“啊！！！”这次不是我叫的，是房东，他就站在那个女人身后！而他的身后，是一片乱、坟、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