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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之二是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个女人,只生着一只倒三角的眼睛,鼻子、嘴巴都没有画,耳朵还是有的,立在旷野中,天空是灰色,烟雾一般的灰蒙蒙的颜色,唯独的一只脚穿了一只鲜艳的红色绣花鞋。我问她是什么意义,她说,你猜。
作品之三。是一张白纸,白纸上染了几块颜色,由于我实在不懂她那天马行空的心理暗示,对于颜色也就没什么敏锐性,所以到现在已经忘记到底涂的是什么,色块之间嵌着一只浑浊的眼睛,浑浊的眼睛挂着一滴浑浊的泪珠。她对我的疑问,回答仍旧是你猜。
从此之后,我便再懒得问她,因为她不会告诉我,而我又猜不出。
若干年后,我跟V谈起这些往事,她对我说,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其中的含义。因为,当时你是想表达这个,过段时间,你发现它的意义变了,再过些时候,它的含义仍旧会变,因为不断变化,所以连自己都忘了当初赋予它的含义。
我突然明白,她已经扔下画笔很久了,她的工作跟作画半点牵连也没有,连自己对于专业的追求都没有了,何谈思想会长存。
大学时期V热衷于这种荒诞的画作,以至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每天都在食堂旁边摆着一副支架,画形形色色的人影,别人打着饱嗝,她却饿着肚子浑然不觉。那时我跑过去说,学妹,给我来张画像。对于当时自己如何能勇敢地冲到她跟前实在是谜。V后来问我,我说那天中午实在吃得太饱了,以前都是吃四毛钱米饭,那天要了六毛钱,结果米饭都撑到喉咙那里下不去,有句俗话叫温饱思淫欲...啊不对,是吃饱了没事干。既然没事干,那就找点事来干,如此如此。
V对这话不是很信任,但那天她精神百倍,一听我提出的要求,立马抽出一张画纸来,凝神看我半天,直看得我心惊肉跳,魂游天外。那眼神至今记得,以前女孩看我时,我都会回报以深情似海的目光,然而那天,她那双专注的眼睛,像刀片雕琢一截木头一般,入木三分。我被她盯着连打了三个寒颤,喉咙里堆积的饭粒,瞬间下去了一半。
她观察的时间长久,作画却很快,只见她抓起画笔,刷刷刷一气呵成。她抹抹额头说好了。我惊诧而好奇地凑过去,只见白纸上,赫然一只高高站立的黄鼠狼,受惊一般拔腿欲跑的模样。
我睁大眼睛问道:这画的是我?
V镇定自若地点点头。
我再仔细瞧了瞧,你确定这真的是我。
难道还有谁跑来要我作画不成。她瞪着眼反问道。
我摇摇头,但这的确不是我,我的眼睛比这要大一些。我指着画上黄鼠狼的眼睛道。
艺术会对实物进行修饰美化的,只要协调就好。V说道。
嗯嗯嗯,好好好。我说。
V在第一次我们认识时,通过这种方式羞辱了我。但她后来反复解释,的确没那意思,她说当初看我第一眼就有了这只黄鼠狼的雏形,然后越看越像,反正你当时的神态就是那样,活脱脱一只偷鸡不成拔腿欲跑的黄鼠狼。我认为她说的这些有一点不对之处,那就是我本没打算偷鸡,只是被她盯得实在难受,于是拔腿欲走,最后碍于面子留了下来。
这幅画虽然被我撕成了四份,纸张也有些皱巴,但仍被我用相框装了起来,一直陪伴我到现在。
再后来,我的朋友送了我一个黄鼠狼的外号,并非因为他们发现了我这微不足道的隐私,而是由于我一直单身,看对眼的女孩经发掘都已嫁为人妇,必须通过撬墙角才有希望,这对于我的婚姻事业而言,每每只能发动一波攻势之后,被现实挡在墙外,灰溜溜地逃走,活像一只望墙兴叹的黄鼠狼。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