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父两年多以来早上一直干呕得难受,以为不是大事,没有在意,以少喝酒敷衍了之。过年的某天早上,突然间咳嗽得厉害,吐得翻天覆地。莫名其妙地这样,实在耽搁不起。
于是去县医院,诊断报告上写着疑似鼻咽癌。
再去市医院,确诊。
等待市医院的诊断报告的那晚,姨父和小姨在外头一起吃饭。小姨见多识广,爱好闯荡,姨父传统保守,安于家庭。十几年的婚姻,两人在这围城里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走。有时打个照面,先起来的也是摩擦与冲突。
因为疾病与可能的死亡,他们终于放下抱怨与不满来一次真诚的长谈。姨父说:结婚这么些年了,其实我一直都在拖累你。现在最大的希望,就是我能再多活五年,好好照顾儿子,你安心地出去赚钱,弥补一下对你们的亏欠。
等到了病痛与死亡,背对着你的人终于回转身,给你久违的温暖的拥抱与关怀。
朝夕相处,已然倦怠了耳鬓厮磨;针锋相对,已然忘却了前时无猜。总是要等到这样残酷的场景,才想起来爱你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才想起来爱生活、爱生命是一件多么迫不及待却又快无能为力的事。
《失乐园》中,渡边淳一用男女主角的双双殉情阐释了死亡是爱的永恒主题。他说“我在医院看到的死并并不浪漫,从死的那刻起,人的肉体就开始腐化,一切变得荡然无存。正因为生命的终点如此残忍,所以,有生之年,人们才会积聚所有能量,不顾一切,疯狂去爱。”
我们会爱、能爱、也敢爱。我们也会以甜蜜的亲吻表白爱人,会以持久的宁静拥抱青春,也会在深夜起风时疼爱自己,会在月华清宁时祝愿远方的梦与人。
可是,所有的爱,都易被距离消磨。太近了,忘了,太远了,淡了。等到它再度被唤醒,面前已经横了一道死亡的墙,难以逾越。于是你才想起此生未完成,这件最重要的事,你竟然忘记。
神为人类的健忘叹息。朝露易晞,芳时易歇。他用自然和钟表提醒你时日无多,你却还在无知无畏的挥时如土、视爱无睹。
于是,他只能为你高举那醒目的死亡的大旗。
如果,死是爱的理由。生于死亡的巨大阴影下的爱情,惟其脆弱,才用尽全力去呵护;惟其短暂,才把一分钟分成六十秒来拥抱你。
如果你只有五年的生命,五年里,你是会好好地照顾某个人,还是会来一次一个人的长途旅行,去热爱世界、感知万物?
如果你只有一年的岁月,这12个月里,你是会跟所有的朋友见一面,来一个紧紧的拥抱,还是会找一个宁静之处,造一片鲜花山谷,作为自己爱过的印迹?
如果你只剩下三天时间,72个小时里,你会去到哪一座小镇,表白一个深爱但不曾说出口的姑娘,还是坐下来,安静地给往事写一封寄不出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