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每天都在上演着分分合合的爱情故事。在朋友圈各种晒晒秀秀的情爱中，環寰的故事，如同衣柜里褪色的旧衣服一般，缺少阳光的晾晒，带着岁月的陈腐的气息。她经历过的狂风巨浪，被岁月抹平后，一切看起来已经波澜不惊了。

爱情就是这样，故事外的人看着云淡风轻，故事里的人却经历着生不如死的痛苦。

   1

每年的清明节，環寰总会一路颠簸着从县城里回到余枫的老家——一个山旮旯的旮旯里。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会回来，看她的爱人余枫。

環寰和余枫是高中的同学。80年代，文理分科。環寰是文科班，一头乌黑的秀发，温柔漂亮，是公认的年级的级花。余枫是理科班，校篮球队的队长。为了能更多的时间在一起，余枫在高二下期的时候，搬到了学校寄宿，并冒充家长签字，把理科改成了文科，与環寰同班了。课余，常常一起到食堂打饭，一起在操场里散步记单词。嬛嬛常常课余到球场那里，悄悄看看余枫投篮的身影。

高三毕业，两人都落榜了。余枫去参军，嬛嬛家没有钱供她复读，只好到省城打字店打工。临别之时，俩人执手相看泪眼，相约以后走到一起。

2

余枫在部队表现不错，参了几年军后，考上了军事院校。環寰有些自卑，她对余枫的感情不抱希望。可余枫鸿雁传书，郑重地对環寰说：“等我毕业了，我们到一起。你等着我。”

余枫在南京上大学，環寰继续在长沙亲戚家的打印店工作，赚钱养家。年轻漂亮的她，吸引了不少爱慕者。省城的亲戚给環寰介绍对象，其中不乏官二代富二代，環寰都拒绝了。星城是一个娱乐业发达的城市，本地外地的姑娘们，个个花枝招展的。嬛嬛皮肤白皙，五官漂亮，完全有漂亮的资本。可在花花绿绿的城市里，環寰仍然穿着朴素，没有一支口红。冬天天气干燥，嬛嬛只使用一元钱一包的郁美净儿童霜。

余枫呢？军事院校里一个同级的女生，是系主任的千金，对他表示好感。余枫拒绝暧昧，保持着距离。城市里的姑娘，会穿着会打扮，没有干过家务活的手，看上去又白又嫩。可余枫还是挂念着那个从不化妆的嬛嬛，她的身上，有一股农村姑娘的朴实，这让他觉得在一起很踏实舒服。

在城市里枯燥的打工生活之余，最令環寰高兴的事是读余枫的来信。余枫寄来的照片，她看了又看——穿上了院校的军装的他，英俊挺拔；余枫在军事考核中获得了一等奖；余枫的新闻采访稿被杂志采用了……環寰高兴着余枫的高兴。每到寒假暑假，余枫在回乡下老家之前，都会特意来到长沙看環寰。在大三的那个暑假，漫步在星城的公园里，牵着環寰的手，余枫忍不住深深地吻了她。

大学毕业后，余枫原本要回北方的部队，可为了嬛嬛，他特意改派到了星城一个有名的军事院校里上班，当了系里的政教员。

環寰搬到了余枫学校的单身宿舍里，开始了蜗居生活。

3

稍微安定之后，余枫和環寰打算结婚。可是事情并不像想像的那么简单。

余枫带着環寰回家，余枫的父母无法接受念了大学有好工作的儿子，找一个没有工作的农村姑娘做儿媳。余枫耐心地告诉父母，環寰是一个好女孩——她朴素、勤劳、善良……这些都没有敲开父母认同的心门。余枫怕環寰不高兴，又怕伤了父母的身体，这样左右为难的余枫，坚持着恋爱长跑。八年之后，终于获得了余枫父母的认同。趁着五一，给已经身孕3个月的環寰匆匆办了结婚典礼。

婆婆性格急躁，说话率直得有时候会让人受不了，但環寰尴尬一笑，从来不和婆婆顶嘴。有时候余枫替環寰感到委屈，環寰总是说：“婆婆是长辈，我总顺着她的意思就好了。”余枫非常感动。参加工作以后，有领导暗示自己女儿对他有好感，都被余枫婉拒了。余枫为自己的选择自豪。

嬛嬛等了八年，与相爱的人走入婚姻的殿堂。她多么幸福呀！怀孕的環寰，没有再去打印店，休假在家。余枫白天扑在工作上，工作很出色，才参加工作一年就破例立了三等功。晚上，余枫回到宿舍，抢着洗衣服，买嬛嬛喜欢的菜做。他说，前面八年，環寰为他吃苦了，他要好好弥补。

俩口子一起在院校的林荫道上散步，一起商量着为肚子里的宝宝取名；余枫为嬛嬛洗头发，那头长发，余枫劝她剪掉，因为坐月子会很难受，可嬛嬛不肯，她知道余枫喜欢长发；嬛嬛有时候半晚需要上厕所了，余枫也会马上从床上一跃而起，给嬛嬛开灯，在宿舍的公共卫生间外等着她。

孩子快要临产的前一个月，余枫拿到了一笔丰厚的年终奖金，其他年轻同事，都去商场买几千的呢子大衣，买高档手机。余枫却跑到电器城，为家里添置了一台洗衣机。又去商场抱回了婴儿的内衣内裤，奶瓶奶粉……这些事情，他都不想要嬛嬛去操心。他只想要嬛嬛好好休息就好。

深夜，余枫在台灯下创作，赚取稿费。他想给嬛嬛一个条件更好的家。宿舍里的人都很羡慕嬛嬛，她真是太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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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不测风云。

孩子的预产期是正月，余枫和環寰准备在老家过完年再返回省城。一天深夜，余枫陪着半夜醒来的環寰上完厕所，躺在床上。不久，嬛嬛感到突然有一双手扑打在她的身上。余枫军人出身，睡觉一直是一动不动的。并未熟睡的環寰拧亮灯，看到余枫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一声惊呼，婆婆一家人以为環寰待产出事了。谁知道竟是一向身体健壮的余枫因为急性胰腺炎去世了！一家人跪拜在请来的乡村医生的脚下，就算是医治不活了，也请将注射器打进去。

医生没有回天之力。

一家人笼罩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余枫去世后几天，余枫的孩子在医院剖腹出世。環寰看着儿子的眉眼像极了余枫。余枫给孩子精心准备的每一样婴儿用品，都会触动環寰的记忆，产期里的她终日以泪洗面。想起余枫不时摸着她的肚皮，感受儿子乱蹬的小脚，曾经玩笑地说儿子是个淘气呢！

为了纪念余枫，嬛嬛给儿子取了个小名叫皮皮，顽皮的皮。

余枫去世那年，刚好三十岁，结婚还不到一年。新房里还是婚庆时候的彩带。余枫说过，等他三十五岁，環寰可以随军安排。可命运之手就是这样扭转環寰的一切。苍天有眼，有时候他忙别的事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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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枫去世的不久，有不少人慕名提亲，其中不乏公务员，小老板，環寰拒绝了，她说：“我要为余枫守寡三年。”三年过后，年轻的環寰心思很淡。她和公公婆婆一起抚养着孩子，婆婆看着儿媳妇年轻，也暗示環寰有合适的再找个。環寰谈过一个，没过几个月就分手了，環寰说：“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高度，一个别人无法逾越的高度在那了。”

環寰在城市里打工，每年清明节的时候，環寰都要去余枫的老家。她带着儿子，一起去余枫的坟上，细心地把坟头的杂草清理掉。皮皮一点点长大，2016年，一米八几皮皮高考，被星城一所大学录取了。

手捧着皮皮的录取通知书，環寰脸上笑了，可眼里，脸上，全是泪。十八年呀！每一个日日夜夜，对于環寰，是一种怎样的守望？

余枫去世不久，環寰不得不从余枫原来所在军事院校宿舍里搬出来，重新租住在一间简陋的房子里。为了抚养大皮皮，赚到更多的薪水，她离开了打字复印店，做过洗碗工，开过早餐店，恐高的她到基建工地开过吊车……有一年，她甚至到化工厂上班，因为对农药过敏，一双漂亮的手，被农药侵蚀得成了一个个扭曲的红萝卜，曾经的校花满脸浮肿。

2016年7月15日，是农历的“情人节“，在南方，却又叫做鬼节，传说，这一天，去世的亲人要回家看看的。嬛嬛带着皮皮，来到了余枫的坟头。環寰买了一包当年余枫写稿时常抽的烟，划了一根火柴，把烟点着。青烟徐徐上升，依稀中，環寰仿佛看到了那留着短短的寸头和穿着制服的余枫……

这一天，距离余枫去世，整整17年又6个月。

嬛嬛如今已经年近五十了，仍然是余枫喜欢的素颜，还留着余枫喜爱的长发，长发里藏不住的银丝在太阳里闪光；白皙的脸上，一些斑点毫不客气地藏在褶皱里……她还有乡下人特有的气质——说话、谈笑会很大声。但是，她从不在婆婆面前大声说话。婆婆有事，一声召唤，她就会马上赶去。

世间爱情千万种，而这种爱，只能为他燃起一支烟。嬛嬛只知道，牵手就是一生一世。

嬛嬛和皮皮，何许人也？吾之亲嫂子与侄儿也。

今日，侄儿跨入大学之门，欣然看着他长大的背影，默默祝愿他学业有成，也祝愿我的嫂子余生健康快乐。

作者简介：湘江岛主，业余码字，我手写我心，文不如其人。媒体、平台转载，敬请联系作者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