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历的虎年眼看着就要过去了,中雪的夜晚,我独自静静地躺在床上,思绪又回味起这一年的境况,眼角不自然地挂上了泪花.....
那是春节后吧,严敏来电话约我去了古城。我就在接电话后,对老伴撒谎说:“城里的养羊协会叫咱去捏,说是有啥胺的事。”老婆一听就说:“那你去,穿暖和些,我听广播里说是谁家把奶粉倒进胺中,把娃娃喝得有病了。咱是诚实人,不挣那昧心钱。”我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带上石头水晶眼镜,揣上老婆给的1000元,提上黑色皮包离家乘车去了古城。
严敏是驾着她家的捷达车在城南客运站接的我,一溜烟就向城北驶去,过了渭河就到了泾河开发区。车子停靠于一座28层酒楼下,我一时茫然,不知她想干什么。严敏说:“今晚你就住在这家酒店吧。”我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快,她怎么还是和当年一样呢,凡事总是她好为我做主呢?何况你把我从城南带过城北,就让我一个人住在这儿,是嫌住在城里花费大、想省钱么,要知道我如今有的是钱,你还是那样小瞧我山里人了。我的心里是这样想的,但看看这家酒店的房间倒也是宽敞洁净的,布局也显得温馨似家。
看着严敏来回忙活的样子:洗茶杯、烧水,准备泡茶,我心中那丝不快悄然消退了。她一边做着,一边说:“家里还好吧,一直就在山旮旯呆着,不叫你也不知道进城来看看我,老伴对你好吧?”我诺诺着。
待她把茶杯递到我手上后,严敏便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我的眼睛笑说:“你又嫌我给你安排啦?”我木讷着说:“没,挺好。”她叹口气说:“你还是那样,牛脾气没大变。”
被一个女人这样忆起,年过半百的我居然脸有些烫,是青春的再一次萌动,早已忘却风情的我,自己感觉潸然,唉,怎么内心又升起了暗暗的期盼和挣扎呢?
我不敢直视她那熟悉、热切的眼神,假装镇静地侧过头去看房间里的华灯,然而眼前却幻化出几十年前依稀的旧事陈情:也是两个人独处的夜,娇美的她和我相拥在橘园边的陋室,眼中心中是蜜橘般的甜美……
“休息好了吧?吃饭去!”严敏说道。“嗯”我应和着,现在对于我来说,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满足一下她的虚荣心而已。
和严敏俨然夫妻般地来到了酒楼八层,在服务员的导引下,我们进了一个精巧的小包间。很快,热气腾腾的大锅上来了,火锅?狗肉的香味。我窃喜:她
还没有忘记牛背梁上的土屋和那块烟熏火烤的大黄狗肉。
两个年轻的服务员一通忙活后,出去了。严敏从身后包里拿出一瓶十六年西凤酒来,笑说:“温泉啊,我知道你常年在山上,空气湿寒,腿不太受活。今天要了这狗肉火锅,去去寒气,补补身子。还有这瓶西凤酒,为你准备了多年了。今天难得你来陪我呀,我陪你好好喝几杯。”啊?严敏喝酒?在我的记忆中,她可是滴酒不沾的,多年不见,她会变化这么大吗?也许吧!几杯烧酒下肚,几块狗肉进口,严敏不再那么矜持了,她脱了外套,熟悉的体型透着异样的诱惑。热气中,她圆润的脸,绯红如花。虚幻中,我又看到了年轻时候的严敏,活力张扬,自信娇嗔。话题从我们在校园的相识提起,就一发不可收拾。我们笑谈当年为情所困的愚笨与茫然,笑谈初次相拥的颤抖与温暖,笑谈大学时代为爱的执着与坚持。我惊讶于她还记得年轻的我怎么在风中为爱痴狂的典故。频频举杯,为彼此夹菜,我们的眼中全是爱意,如果不是严敏提起橘园小小的争执,我忘了岁月,以为我们还是热恋的痴人。小争执,因着年少的冲动,我们从此分手,几十年再无相见。今夜再聚,唯有心底叹息,爱却给了爱人最大的伤害。心念一转,我不由得拉过她的手,紧紧握在胸口。没有拒绝,严敏笑妍如花的脸上突然澎湃了泪海,慌得我一双满是老茧的大手就往她脸上抹去。她却突然笑了,说,“酒喝完了,后面还有节目呢,我们唱歌走。”再看酒瓶,果然空了。
依然是严敏的不由分说,酒店的顶层是装修亮丽的歌厅,有她预定的包间。一进门,她就醉卧沙发,一动不动了。看着缩着身子的严敏,听着耳边陌生的音乐,我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她一夜不醒,我只有坐陪她一夜了。然而,严敏开始要吐,她尚有意识,说自己去卫生间,我知道不方便跟着,就扶她到门口,由她自己去了。可不一会儿,里面的巨大声响吓了我一跳,哪顾得许多,推门去看,严敏居然跌坐在卫生间地板上了。赶紧去搀扶,她却拒绝我拉她扶她,两人推来搡去,严敏吐了一地。吐了,也似乎清醒了一点,她看看我,突然哭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温泉,你不爱我,温泉你就不爱我!”看着雨打梨花般的严敏,我心疼极了,但此时只能默默无言,只是拼了全力把她从地上抱起来,任由她趴在我的肩头哭泣。
她哭着,用她那纤纤的玉手却搂在我的脖子上。我轻轻地扶着她,生怕她再一次软瘫下去,地上潮湿,冰凉,冻坏了她如何是好。我悄声地呼唤着:“不会的,敏,过去是有误会的。你现在不是很好吗?”
其间,我始终站在那儿,任由她把头埋在我胸前嘟囔、流泪。然而我的思绪趁着酒劲又回到了从前:自分手后,我们极少联系,但我记得送她离开橘园、离开牛背梁、离开县城租住房,等等离别的场景,每次都是依依惜别情,让我想起柳永的《雨霖铃》来:“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沈沈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晚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我默默地吟诵着,想着今晚我却这般牵挂她的生活,像关心自己至亲血脉的亲人一样,真希望没有我的日子里,她过的幸福而快乐。这样拥抱着站了多久,我不记得了,只是看她脸色疲惫,我扶她到沙发上躺下来,慢慢喂她喝了半杯热茶。轻轻扶她枕在我腿上,笨拙为她揉揉眉心和太阳穴,希望可以减轻她的痛苦。她还是那样闭着眼,我知道其实她醒了,只是不愿或不好意思起来罢了。傻姑娘,我是你永远的大哥啊!大哥愿意照顾你。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她坐起来,满脸歉意的说,“今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回房休息吧。我回家了。”
纵然有千万个不放心,我也不能再为她做什么了,再三叮嘱她开车小心,我们在电梯门口道别了。她一转身的离去,扯痛了我的眼神,牵走了我的心。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下楼结帐准备回家,服务员告诉我,我的朋友已把帐结过了,还在服务台为我留了几袋奶粉。
带着她留下来的乳粉,我在激动中回家了,可是我那憨厚的老伴还是发现了问题,便在吃醋中,把奶粉倒进了羊圈。
糟了!两天后,我送出去的羊奶,被检测出含有高浓度的三聚氰胺。我懵了,质监局、工商局、食安委,公安局都找上门来。传讯、问话。我被搞得精疲力竭。唉...
在拘留所里,我和严敏再次见面了。她低着头,嘴唇微动着,不停地说:“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可我也不知道呀,那是09年秋,你带来的。”
我诧异了。哦,我又回想到了当时的情景:
这是一个叫唐啥的同学从他们三鹿公司捎来的,我就想起了严敏,便悄悄地背过老伴,给严敏送过去了。谁能想到,她却瞧不起我,或者说是看我家境寒酸,怕我在年后受饥寒,想让我把奶粉变成现金,一度饥荒。就在年后叫我去她那里了。
现在事已至此,我还能说啥呢?看着她那恓惶的样子,我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事情的原委就是这样了,可怜的老伴在外边急着找人打探消息,她是越打听反倒越生气,说我:“竟然还和老情人约会!”于是就不再管我了。
最后,严敏被批评教育放了。而我呢,赔赏受害者损失,限制下山半年。
半年的山林生活,让我认识了不少来此游转的驴友,像花十三、冰雪巅、艳阳天、唤春天等强驴,以及风雨、冷雨、晴亦雨等驴友。期间,严敏偷偷上山来看过我两次。
年节到了,限制被取消。我又回到了家,老伴一直耸拉着脸,嘴上嘟囔着:“老骚情,就爱狐狸精,活该!”我无言,只是希望这不幸运的虎年早点过完。
“喔~,喔!”窗外的公鸡声,提醒我,天将拂晓,美好的兔年就要到了,我一翻身,迷糊了。
2011年2月15日于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