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床边的方凳上,手指轻轻地从那张曾经为之痴迷的唇上掠过,眼中的悲伤愈来愈浓。夜风吹起窗纱,一缕月光透过窗纱的缝隙,照在她清瘦的脸庞,反射出淡淡的惨白。
“你终于可以安静地睡了……”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似乎是用尽全力才从喉咙中挤出来。他又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才拿起身边的木梳,一下一下地替她梳起头来,前后的动作频率和幅度,竟然分毫不差。
风停了,窗纱落下,月光随着消失,房间的光线再次黯淡下来,仅有床头的阅读灯勉强提供着光亮,四周静得除了窗外那些不知名的虫鸣声,就只剩下那一下下“簌簌”的梳头声。
窗外忽然传来若隐若现的警笛声,他的身子僵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依旧有条不紊地保持着节奏。警笛声由远及近,直到那闪烁的红蓝光刺进房间,他终于把最后一缕头发挽好,长吁了一口气,“宁,你一直吵着让我给你梳头,不知道这次你会不会满意……”
放好木梳,收起方凳,待一切如常后,他才起身拉开窗纱,关上窗户,转身看着她,“他们来接你了,我们准备一下,我送你。”
门外很快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敲响,佣人沈妈焦急的声音响起,“大少爷,是急救中心的人!你病了吗?快开门!”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她,然后快步走过去,打开灯,再一把拉开门。门外已然站了一群人,除了沈妈,便是一群穿着白大褂的急救医生。他一脸悲戚,指着床的方向闪身让开一条道,医护人员迅速冲进屋里,围在她的身边,只留下一个小护士向他做询问笔录。
“你是陆先生?” 灯光下,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让小护士问话的语气竟有些发颤,这显然是个不专业的低级失误,还好他的眼睛始终追随着那群忙碌的医生,并没有意识到小护士的失态,“对,我是陆景深,是我报的案,她不会有事的……”
陆景深的声音哽咽,一旁的沈妈这时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连忙拉住就要冲到床边的他,“大少爷,夫人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医生,不要过去添乱……”
“陆景深?天啊,你不会就是那个大律师吧?” 小护士正在暗暗自责,在听到他自报姓名后,停顿了一下,随后又脱口喊了出来。直到沈妈不满地瞪了她一下,才不停地低声道歉,可眼中的崇拜和不可思议却无法掩饰。
陆景深,男,40岁,滨海市耀辉律师事务所的头牌大律师,因为打赢了一起旷日持久的跨国合同纠纷案而为人所知,那起官司帮助滨海市的老牌企业远洋渔业公司几万名职工挽回了上千万元的经济损失,而他本人也因此被评选为当年十大杰出青年,成为炙手可热的头条。如此优秀的新闻人物,还拥有帅气的外表,也难怪小护士会失态。
“不好意思,能不能告诉我,我太太她怎么样了?她在晚饭后就突然晕倒,到现在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陆景深满头大汗,他甩开沈妈,几步就跑到正在抢救的医生身边,抓住一名看似领队的医生,急切地问道。
“啊,先生……” 正在一旁打下手的一名男医生见状连忙拉开陆景深的手,为难地看着他。
“我来说吧,” 刚刚被拉住手臂的医生抬手摘掉口罩,面带歉意地看着陆景深,惋惜地说道,“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您太太是急性心梗,已经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我们…… 哎,请节哀……”
“病人死亡时间,3月22日,晚 23:11。死亡原因,急性心梗……” 主治医生拍了拍陆景深的肩膀,随后低声地吩咐助手记录。
陆景深的嘴巴张着,木然地看着床上那张惨白的脸,那张失去血色的唇似乎还在一张一翕,在对他说着什么。
“不!——” 他痛苦地大喊着,双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滨海市中心医院太平间。
陆景深站在她的身边,双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满脸泪痕,他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流泪。工作人员在他签完最后一个字后,也都默契地离开房间,留给他和她独处的空间。
意识到周围再也没有其他人,他放开了她的手,抬手摩挲着她的唇,伏下身,凑近她的耳边,低声呢喃道:“宁,你每次都是为我考虑,难道这次也是为了我才这么安静地走的吗?”
“你不知道,我早就习惯了你每天在我耳边的唠叨,可现在你竟然这么安静,我真的一点都不习惯,你怎么这么任性,就算走,也不起来亲口跟我告别……”
“你知道吗,刚刚在路上,我忽然想起在大学的日子,我们旷课去鲁鸣山一线天,哦…… 虽然那次有些不愉快的插曲……”
陆景深皱了下眉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不过很快又自嘲地笑了笑,直起身继续说道:“不过,也是因为那次幸运的插曲,我们才会真正走在一起,说起来,我真应该记住那天……对,回去我就把它写下来,给你发过去,我们一起记着……”
“宁,以后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他仰起头,闭上眼,不再说话,一行泪顺着脸颊留了下来。
“对不住,陆先生,时间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工作人员来到他身后,轻声提醒道。
“我走了…… 你,也走好…… 剩下的路,我就自己走了……”
他慢慢睁开眼,最后看了眼处理台上已经冰冷的她,转身离开。
回到山里的别墅,天边已经出现了朝霞,他把自己深深埋到沙发里,茶几上放着一瓶已经见底的红酒瓶,地毯上倒着一个酒杯,他的胸口压着一个手机,对面的电视亮着,屏幕里闪着满屏的雪花点。他睁着眼,定定地看着天棚,一夜未眠,他的脸上竟没有一丝疲倦。
“滴滴,滴滴” 手机响了一下,他挑了下眉,打开手机,屏幕中显示一条未读信息。
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信息内容,嘴角微扬,从沙发里撑起身子,走到酒柜,拿出一瓶酒,打开后想了想,直接仰起头喝了起来,直到红色的酒液从嘴角溢出才放下酒瓶,这才拿起手机,回复道:“她,从此在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叮咚……” 一阵锲而不舍的门铃声把陆景深惊醒,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沙发里睡着了,他眯着眼看了看对面墙上的挂钟,时间指向下午三点,沈妈应该出去买菜了。
“砰砰砰,” 门外的人显然没有放弃的打算,直接用最原始的暴力,似乎断定主人就在房内。
“来了,” 陆景深极不情愿地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才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到两个一本正经的警察,他惊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警察会来。
门在犹豫中被打开,一个黑脸的警察看着一身酒气的陆景深,面露不善,沉声问道:“你是陆景深?”
“啊?哦,是,是的,我就是陆景深,请问两位有什么事吗?” 警察的态度让陆景深很不舒服,在短暂的惊讶后,他的语气也不由自主的强硬起来。
“对不起,我们是中心派出所的,今天中午接到中心医院报案,说是苏宁,哦,是您太太的尸体,失踪了……” 黑脸警察身后的一个年轻警察接话道。
“什,什么?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