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柜里有瓶沙子,那是第一次去新疆出差,途经塔克拉玛干沙漠时灌的。当时行程匆忙,并未来得及好好感受大美新疆,为此遗憾了很久。机缘巧合,去年又有机会故地重游,自然不能放过一丝风吹草动。
虽然打足了十二分精神,但从轮南进入沙漠公路后,还是止不住地犯困。沙漠公路太直了,一个过弯的机会都不给,加之往来车辆又少,骑士们纷纷以“油门到底”的方式定速巡航,原来缺乏变化的速度是如此无聊。不过相较而言,骑摩托车还是幸福多了,如果你开汽车来,则是另一番体验,500多公里路,全程小车限速60码,大车限速30码,望着比高速更通畅的公路,必须压抑对速度的渴望,郁闷无以言表。
道路两旁固沙的红柳,已经初具规模,因为看过它们十几年前还是小树苗的样子,所以能强烈感受到这片绿有多么的不容易。那时的它们,全靠铺管浇灌,娇小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刮跑,而如今却能挡住大漠黄沙,不由感慨生命的坚韧。
每骑行十多公里,就会看到一座蓝色的房子,里面住的是护林人,他们每日须在所负责路段巡视,守护这条绿色动脉。其实,对于“护林人”,我早有耳闻,起初觉得最考验他们的是恶劣天气,而当真实地遇到一位后,才知最难熬的是寂寞。老人家来自四川,每天面对着茫茫沙漠,说不到一句话,甚至连个小动物都很难见,这样的日子已持续了十几年。坚持背后的原因其实不难猜测,不必问,也许,最好地选择就是听他们倾述,找到一点存在。沙漠公路有句很著名的话“只有荒凉的沙漠,没有荒凉的人生”,此时看到,别有感概,人生在历史使命面前总显得如此不起眼。当某一天,你驱车惬意地行驶在这条绿色大道,在一棵红柳树下发现一道桩记,突然意识到有人在为此守护,或许这就是他们的意义。
临近中午,我们在一家维族快餐店吃饭,照例是标配——拌面。来新疆之前,听闻这边美食有羊肉、酸奶、大盘鸡,可一路下来,烙在记忆深处的却是那盘小小的拌面。从进入新疆境内的星星峡开始,拌面摆上我们的餐桌,一盘圆滚滚的面条,一盘辣椒番茄炒羊杂,伴在一起,很是诱人。面条的光泽有点像玉,吃到口里更是光滑弹牙,据说,只有在新疆如此充足的光照,以及雪山水源的浇灌,才能培育出这样的小麦,此时再想想我们武汉的热干面拌面,简直像在忽悠。
第二次吃拌面是在一个叫托克逊的地方,这里被称为“拌面之乡”,区区2万人的县城,竟有近2千人以拌面营生。我们选的是高速服务区里的一家小店,经常在外面跑的人都知道,这种店大多接待过路客,口味都很一般。不过,在托克逊点拌面不一样,因为食材好,平均水平高,味道绝不会差。当时特意去后厨看了一下,厨师拉面、煮面、炒菜的过程像在玩杂耍,看得人目瞪口呆。很快,一盘拌面上桌,将炒菜扣在面上,拌匀,滴上几滴醋,剥上几瓣蒜配着吃;大家都不喝馆子里的免费茶,而喜欢要一碗面汤,谓之原汤化原食。此后,在沙漠公路、在和田、在喀什、在库尔勒等,因为要赶路,几乎每天与拌面为伍,估计把这辈子的面都吃了,但是,一点也不腻,甚至分外想念。
找了一个入口,走进沙漠。夕阳照射在延绵起伏的沙丘上,像置身一片金色海洋,沿着沙丘脊梁行走,沙子很细,比很多海边沙滩要舒服,这是传说中的“死亡之海”吗?一阵轻风吹过,不经意带起了一道龙卷风,强者不怒自威,它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嘲笑我的愚昧。是啊,作为世界排名前十的沙漠,埋葬过多少国度与文明,这种力量岂是常人所能揣度?想到此处,更是对那条沙漠绿道倍生敬意,竟然让过往这里的人们,对身处如此险境浑然不觉。
由于严重缺水,能在沙漠里存活的植物并不多,胡杨算是一种极特殊的存在。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或许只有这样坚强的生命,才能让死神敬而远之。叶飘零,随风舞,红衣尽妖娆,这是电影《英雄》中难忘的一幕。我们到的时节,并无胡杨绚烂染金秋的美景,但不遗憾,因为我们感受到另一种震撼。无论是高大的、矮小的,繁茂的、枯萎的,矗立的、倒下的,这些胡杨仿佛在用厚重的时间,讲述生命的轮回,我们只是恰好在某个时间点与它们相遇罢了。
遍地的胡杨树皮混杂在黄沙中,踩上去吱吱作响,突然又想到在甘肃看到的那句“一步千年”,不同的是,那里主要指的是人类文明的千年。其实,即使是有两千多年历史的丝绸之路,在这片胡杨林看来也只是白驹过隙,毕竟,能与之守候是苍茫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以及远处的巍巍昆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