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一想到考试,我总会感觉无穷无尽的烦躁,刚到期中,我就已经开始压抑自己。我丝毫没有兴趣去挣个什么年级前几,获得个什么奖学金,只是那段时间,莫名地感到烦躁和不安。我常常一个人对着草稿纸发呆,然后把它撕得粉碎,看着它一片片地散落在桌上,仿佛撕碎了它就是瓦解了痛苦,但根本不起任何作用。我把碎片揉成一团,愤怒地砸向书架,使出了心中的一腔怒气,碎片知趣地纷纷散落,我无力地望着,失焦的目光中剩下的只是一片空洞,就像是站在秋天的旷野上看到的蓝天,空荡荡的,孤独,无助。什么都不想做,什么话都不想说,幻想自己在真空之中,隔绝了噪声和氧气。
我不是一个适合学数学的人,我也为曾经的轻率而感到懊悔。它没有稀释我内心原来的痛苦,而是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拉着曾经的痛苦,合力把我推向了未知的深渊。胃痛的时候,会让人意识到胃的存在;如果只有痛苦才能让我感觉到生命存在的话,我似乎活得太过深刻。
压力让我透不过气,我决定某天不回宿舍,然后去通宵自习室度过一个晚上,当然,没有告诉乙鸢。我一个人背着书包和影子穿过校园的宁静,晚上十点走到教室,满满的人群蒸得教室暖到醉人。找到座位,卸下所有思绪,晚上好,新的一夜开始了。
十二点,我调整了手机的时间,改成铺满晨光的六点。继续学习,《近世代数》第一章。
一点。不知是不是临近什么节日,大厅里一直喧嚣着排练节目的音乐声也渐渐淡去,熬夜复习的同学也掩不住倦意,纷纷收拾东西离去。
二点。教室的人群全部走空,荒芜的书桌,散漫的灯光,座位上的人凝成了一个点。晚归的阿姨轻轻推门寻找空瓶子。
三点。有些累,起来活动活动,坐久了腰好痛。想起室友在上通宵自习之前说我太执着,何必这样去摧残自己。我说早就蓄谋已久,就当做一次体验吧,毕竟在大学的四年里我尝试过,不后悔。腹中已空得一马平川,撕开一袋零食,吞噬寂寞,吞噬黑夜。
四点。4:26分,陌生男子出现在这间教室。他不像考研的学生一样立即翻开书本,或者是想起什么忘拿的东西匆匆找出。他什么也没做,只是不停地玩弄手机。由于喝了太多咖啡胃里有些不舒服,我出了教室去外面透透气,也逛了熟睡中的教学楼。教学楼睡了,但教室里的人没睡,每一个走廊都灯火通明,没有熄灭的梦想在门缝里透着光亮。笔和纸摩擦着发出声响,睡熟了的橡皮从桌面翻滚下去。期末复习,罪恶了一学期的灵魂在此时经历严肃的洗礼,即使什么也看不懂却还苦苦支撑,算是对成绩的一种祈祷,甚至是乞求吧。回到教室门口,门上的玻璃反光,让我看到教室中一个慌慌张张走动的身影,刚跨进门槛,却发现教室空无一人,直觉告诉我那个陌生的男子就躲在门后。急急忙忙退了出来。过了一会儿再回到教室,发现他果然已经离开……心有余悸,还好什么都没发生。夜,藏了太多秘密,没有阳光的照射,黑便成了其中大面积的颜色。
五点。窗外清洁工的大扫帚有节奏地把地刮得唰唰响。几声树叶与地面的摩擦让烦躁的心瞬间融化。最美的原来就是生活。巡楼的大叔来关教室的灯,看到醒着却还在草稿纸上算个不停的我,微微诧异。
六点。脑子一片混乱,边走动边看书。嚼着柠檬味的夹心饼干,却也抹不去大脑深深的困倦。
七点。大致实现了既定目标,收拾好书包出门,遇到第一个到教室的晨读者。眼光交汇的那一刻半是吃惊,半是理解,相遇然后错开,我们只是时间的轨迹不同而已,或许生命的追求总是同一。教学楼被雾厚厚地包裹着,街道上弥漫着神秘与安详。昏黄的路灯又默默地站了一夜,无限亲切,自习累了看到它的灯光总会感觉有暖流温温地淌过,像是母亲的话语,叮嘱里尽是牵挂的味道。身旁有人慢跑着经过,有人抱着书匆匆赶路,这时候路上的行人大概有两种吧,一种是充满梦想的人,一种如我摇曳着残存的梦想的人,都是挣扎在生活里的小人物。我向前走着,晨雾中的运动场如同一个湖泊,悠悠晃动的晨练者撩拨着新的一天的序幕。学校的美食城早已发出早餐的信号,热腾腾的白气升腾在每个早起的人心里。我静静等待店家煮汤圆,仰头看天渐渐褪色,如此宁静。回到宿舍洗漱完毕,我关了手机,躺在床上睡了一个早晨。
中午刚打开手机,就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责怪我那么晚才起床,我什么都没说。她问我是否吃了饭,我说还没,于是她就订了一份外卖送到了我楼下,并警告我要按时吃饭。她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变化,没说什么,只是问我要不要出去散散心。我同意了。她订了下周五的机票,昆明。
其实,我并没有静下心来复习,我暴躁的心早已装不下任何理性。她发给我的信息,我一直拖着不回。她一直以为我忙,酒店行程都是她一手操办,我也假装很忙,心安理得地逃避这一切。她每天很晚才睡,把一切安排地井井有条,我却毫不参与,也心无感激,只是礼貌性地回复,好的,都可以,按照你的安排。不知道那段时间,她是否恨透了我,嗯,的确,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
出发前,她发了条短信告诉我那边的天气、温度,以及要带哪些东西,我按着清单,收拾好了行李。
第二天,我们一起坐着大巴到了机场。一路上,我们都沉默不语。她侧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我带上了耳机。平时的她总是保持一种莫名的亢奋状态,今天却那么安静,或许是这段时间她对我的不满已经到达极点了吧,我冰冻的行为也冰冻了一颗热情的心。我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也丝毫不想做什么改变,我一直渴望获得的就是终极的宁静。我就是这幅死样子,自己也无可奈何。
我试着喊了她一声,她似乎很努力地想挤出笑容,但又实在觉得违心,做了一半的表情僵在我们寒冷的尴尬中。
线性的路程终究是有个尽头,到了机场以后,我们办了登机手续,坐在候机厅中等待。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我突然意识到,不能再这么坏情绪下去,我的坏情绪会搞糟了这一趟她期待已久的旅行。问题的根源在我,应该由我来做出些改变。况且,这趟旅行也是她专门陪我去散心的。
“还好,你忙我就多做点喽。”她很开心我挑起了话头,态度温和了起来,又感受到她平日里阳光活力的味道。
之后,她跟我讲了详细的行程,像一个熟谙这趟旅行的导游,把一切都安排得刚刚好,我暗自为她的细心感到佩服与惭愧。她也是我人生那段特殊时期的导游吧,带我进入了一个有阳光、有鲜花、有溪水的美妙世界。只是,后来我丢了导游,丢了方向,迷失在一个荒芜的、陌生的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