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头离家出走了。
时间:公元2019年2月15日18:50分。
在电话里,大头妈妈急促的叙述着事情的经过:还有两天就要开学了,杨大头的寒假作业空窗处还很多,但日常丝毫看不出他着急赶进度的模样,依然是不慌不忙,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每天晚上21点准时睡觉。晚上他在房间里写作业,小头妈妈进出过几次检查,发现只要一进去,杨大头就会立马停止写作业,磨蹭着干别的事情。最近一次进去,竟然发现他在看漫画书,小头妈妈气的打开抽屉想把非学习类的“闲书”收走时,在最下面发现几本别人家孩子的寒假作业。
于是质问大头,“你在抄别人的寒假作业?”
大头予以了否认,说这几本作业是今天有同学到我们家一起做作业后,后来回家时忘带走了。
针对先前的种种疑像,小头妈妈决定当即要联系这位同学的家长确认一下事实,大头一听受不了了,这摆明不相信我,言语道这多尴尬啊。
在大头妈妈联系那位同学家长的时候,只听到门“砰”的关闭的声音,杨大头已经夺门而出了,小头妈妈赶紧追到阳台上,外面下着雨,窗外远处视线一片模糊,根本分不清杨大头的去向。
小头妈妈电话里对我说,你打个电话把他叫回来吧。
我拨通了大头的电话,没人接——还在气头上?
存疑之际,小头妈妈微信信息来了,“别打了,他手机没带,拉在家里了。”
我安慰道,“别管他了,让他在外面冷静冷静。”
事情的发展没有沿袭我们设想的发展,我晚上到家时,家门敞开着,快21点了,大头还没回来,外面的雨丝毫未见减弱,人这一辈子有很多事都是第一次经历,没有经验可循,大头妈妈心事重重,看见我回来,又把事情讲述了一遍。
我们一起根据家里缺失的衣物,盘点了一下他走的时候穿戴:穿的黑色NIKE外套、迪卡侬的鞋子 ,撑得是带有“同慈药店”Logo的大伞,身上还有数目不详的现金以及家里大门的钥匙。我们根据杨大头出门还记得撑一把家里最大的一把伞,没有夺门冲到雨中狂奔,断定那时他尚未丧失理智,他的行为还是受自己理智控制的。
如果小头妈妈判断正确,那出门就是找那位同学对口供去了,如果判断失误,那就是赌气出去,时间不长气消了,在同学家借宿一夜,明天也就回来了。
我们家晚上一般21点就上床睡觉了,那天晚上等到22点大头还没回来,我跟小头妈妈讲,“睡吧,后天就要开学报到了,他寒假作业还么做完,他明天肯定会回家做作业的!”
虽然躺在床上,其实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我对小头妈妈讲,“你去上班吧,我在家里守着,寒假作业还很多,他今天不早点回来,肯定是完成不了的。”
上午我在家里不停的在大头房间和阳台之间踱步转圈,头时不时探出阳台外左右看看,等到中午12点多,听到有人在开门的声音,心中一阵欣喜,可探头一看,是小头妈妈回来了,她上班也上的心神不宁,按捺不住内心的煎熬提前翘班回来了。
看样子等不是个办法了,要主动出击了——最艰苦的部分来了。
我们首先内心设定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杨大头肯定是夜宿在玩的比较好的同学家了。从这个思路下手,小头妈妈把认识的同学家长的电话打了个遍,包括小学同学的家长也打了,均答复昨晚未见杨大头出现。
记得前天我打电话给杨大头时,问他在哪里?他说他在英伦北边的一个小区玩。当时我们在电话里还就那个小区叫什么名字扯了半天。最近去过的地方也是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说不定那个小区里有我们尚未熟知的狐朋狗友。
我和小头妈妈立马赶到英伦北面的小区——盛巷花园,去的时候还邀请了大头的一位同学前去,他们经常在一起玩,但从不记别人家的门牌号,只肯定的说到了那里我就知道是哪一幢以及怎么走了。我们满怀希望的把那位夏同学带到盛巷小区,他扭头环顾了一下四周,缓缓的说,“这地方我没和他来过。”我们的心在下沉。
看见小区入口有监控,想法立马又来了——调一下昨晚小区入口的监控,看杨大头昨晚有没有进来,如果进来的话,范围就基本锁定了。
调监控需要先报“110”,小头妈妈打完110,在等待的过程中,我骑车转了一下小区,希望能够碰到奇迹。
外面温度很低,还有不小的劲风,小区的走道上人迹稀少,这种天气基本上都窝在家里,如果杨大头窝在这个小区哪个人家的话,我们在外面是决计找不到的。
这时候早些日子确定好的装燃气灶的师傅打电话过来,说到了。我跟小头妈妈说了一下,留她在这边看监控,我回去给装燃气灶的师傅开门。
回到家,和小头妈妈之间也是电话沟通,不断了解进度,进度似乎没那么顺利——那小区的监控也是一塌糊涂,没有得到有价值的信息。
警察提议小头妈妈,打电话给学校班主任,把在那个小区里和杨大头同班同学家长的信息拿到,然后一一打电话询问。一一打电话的结果依然无所获,有的家长接到这个电话,唯恐躲之不及怕和自己粘上边,直接回道,我们家孩子整个寒假都未出门。
突然失去了方向。此时不敢停下来,没有精确的方向也要有模糊的方向。会不会回老家?要不要打电话通知一下老家的长辈,思考再三,还是按下了这个想法,如果老家老人知道这个消息可能副作用会更大,不能再凭添事端了。
事发才不到24小时,当前找寻的精力和重点还是要集中在本地。既然不在盛巷小区,那他出来自己小区后,往什么地方走了,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范围太大了,确定一个方向可以少付75%的无用功。调看我们小区的监控,风雨交加的夜班,监控画面也是一塌糊涂,昨晚三个门的视频反复看,就是看不见杨大头肥硕的身形。
寻找回到原点,还得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大海捞针。
已经排除的可能性是杨大头没有借宿在同学家,那能借宿在哪里呢?民警和老师给出了建议,重点到24小时营业的地方去找找:网吧、自助银行、KFC、电影院……兄弟媳妇听闻,也赶紧过来帮忙一起寻找了,大家分头行动……
辗转于烟雾缭绕的正规网吧和黑网吧,行走在逐渐拉上黑幕的夜晚,在不停的奔走中,眼睛和思维慢慢麻木,心里开始设想最坏的打算,但又不敢去想。如果真的是最坏的结局,那么我们在这个城市工作的意义,甚至余生存世的意义都丧失了最原始的基础。
作业、学习成绩真的那么重要,即便哪怕考最后一名又能怎样?平安回家才是最重要的!这是那一刻内心真实的想法。
晚上19点我茫然的回到家,家里一片漆黑,小头妈妈和兄弟媳妇还在外面找,还未归,我无意识的又走到大头的房间,打开灯,突然发现他书包不见了,再一整理,发现寒假作业也不见了,手机也不见了。好家伙,这伙计回来过,我一时精神大振,事情没有朝最糟的结局发展。
我当即电话拨了过去,电话接通了。
“大头,你现在在哪里?”
“在某一个小区”
“听我说,过去发生的事情既往不咎,你老妈找你都快找疯了,赶紧的回来吧!”
电话那端沉默,
“能答应老爸吗?”
“好吧!”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我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小头妈妈,电话那端的小头妈妈没有明显的激动,语气只是很平淡的说知道了。事后小头妈妈说当她听到这个消息时,绷着的神经突然放松了,胃一阵阵剧烈的痉挛。
半个小时候,我在阳台上看见了大头的身影。
进门后,我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大头也紧紧的抱住我。我拍拍他的后背,轻语道回来就好。分开后,我的眼睛和大头的眼睛都泛红了。
“昨晚睡在哪里啊?”
“京东路邮政右拐有个地下停车场,我晚上在那里蹲了一宿!”那个地方离我家有四公里。
后来的答案证明一开始我们的判断就出错了,大头还是一个要面子的人,没有去同学家借宿。露宿的滋味不好受,来昆山找工作时,为了节省开支,我也曾在绣衣桥那边的公园露宿了一晚,晚上根本睡不着,记得当时不停的踱步驱散寒冷,静等夜晚时间的流逝,直到看着周遭草坪的自动喷水系统开始喷水,河边的鸽笼里的鸽子开始出笼飞翔,心情和天际也开始慢慢变得明亮起来。
“睡得好吗?”
“不好,凌晨一点就醒了!”
“今天白天干嘛去了?”
“乘车去图书馆看书了。”
敢情我们在拼命找他的时候,他在图书馆悠哉的看书呢。
“回来拿了书包、寒假作业,今晚准备在哪里落脚啊?”
“在SXT那幢楼下楼道里有辆三轮车,我准备晚上在那里写作业!”
“肚子饿吗?”
“不饿,我买了六个馒头,都吃光了!”
“我去,你不去行军打仗可惜了,生不逢时啊!”我揶揄道,大头笑了。
“妈妈回来后,给妈妈道个歉。”
大头点了点头。
小头妈妈回来后,杨大头在里面洗澡,小头妈妈默默坐在床边,突然蒙上脸不能自抑的抽泣起来,这是和她相依15年来,第三次看到她流泪。
平静下来,我们坐在床上也进行了检讨,大头本质上是一个善良的孩子,记得春节期间,在老家玩斗地主,一把我妈是地主,大头手中还有一张牌,我妈手中还是好几张单牌,待我妈把几张单牌都出完后,大头都没有要,最后翻开大头的那张牌,他的那张牌比我我妈那几张单牌中好几张都大,质问他为什么不要,答复不想赢奶奶的钱。总结到最后我们意识到我们平时陪伴大头的时间太少了。当一个不好的结果形成时,你去校正这个不好的结果是很难的,关键还是对于过程的参与,多陪伴,及时纠偏,不要让不好的结果有形成的机会。
晚上做了一个梦,还是没有找到大头,我和小头妈妈执意待在这个城市这个房子等大头回家,时光荏苒,我和她都已经白发苍苍,身形佝偻。
有一天,有人敲门。 看门一看,门口站了一壮小伙携一面容贤惠的媳妇,拉扯着一面目白净的小孩。
“你们找谁?”
“老爸,我是大头啊,我回来啦!”
一阵巨大的惊喜把我从梦中撞醒。
醒后看看四周,感觉当下真好。
2019年2月17日草于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