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沈从文的《边城》你会有一种感动,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这部中篇小说,篇幅不长,故事情节如同文字一样自然、简单而含蓄。美,似乎无处不在。自然美。人情美。但因了人物关系的衬托,却总是有一种孤独和忧伤,于不经意间袭上心头。
故事发生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湘西,一个位于川、湘、黔三省交界的边城——茶峒。这儿的风景好美,恬静的农业社会生活,淳朴的乡土与人情。爷爷、翠翠、黄狗、渡船、竹林、白塔、小溪,还有竹管与歌声,这片小天地里,几乎呈现出一切美好的事物、源自于天然的美好之物。
然而,发生在这般诗情画意中的爱情故事,却是有着一种令人惋惜的悲切色彩。《边城》这部小说可以说是沈从文的一部美学佳作,或许正是因了故事最后那不可知的人事?浪漫色彩中难舍那股令人忧伤的悲观主义情调。
翠翠,这个爱情和自然的结晶,在风日里长着,自然赋予她天真柔婉的性情,长至十四岁,她的爱情之花也于懵懂之间悄然绽放。爷爷、顺顺、大老以及大老的说媒人杨马兵等人,使得翠翠和二老的爱情自初始就变得曲折而复杂起来,直到结局处仍然一片混沌,前景迷茫而不可知。
然而,在山水的孕育中,人人都是美和爱的化身。两个老人,家世显赫的船总顺顺,以摆渡为生的老船夫爷爷,他们之间不讲等级,不谈功利,只追求真诚而善良的东西。这是在如今的商业社会难得一见的现象。似乎自古以来,论及婚嫁人们都要讲究门当户对,倒是在这个故事里,掌水码头的顺顺和撑渡船的爷爷,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好,脑子里完全没有这种观念。只是,他们似乎牵错了线。虽然大老在两年前就喜欢翠翠,然而,让翠翠动心的却是大老的弟弟二老,那个三年前就做下打算要继承渡船的二老。
按说,这不是多么复杂的爱情纠葛,人与人之间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机和算计,可大家就是在一片和气与自然中,将这美好的感情送到令人无措的岔道口。
在爷爷那里,他开明,但也更在意关于婚嫁的老传统,他说:
车是车路,马是马路,各有走法。大老走的是车路,应当由大老爹爹做主,请了媒人来同我说。走的是马路,应当自己做主,站在渡口对溪高崖上,为翠翠唱三年六个月的歌。
当大老的媒人前来说媒,爷爷讲究翠翠的事,翠翠自己说了算,而翠翠自己心里的事碍于情面开不了口,只一味地拒绝着大老的求亲。爷爷误会了,以为大老车路马路一块走,更不晓得翠翠心里的那人是谁。祖孙二人,各自揣摩各自的心事,虽是同一件,心之所向却是背道而驰。
想想,书中老人对待孩子们感情的方式已经足够开明,完全不同于以前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还是因为翠翠的腼腆,或者,因为情节的高节奏的转折,或者因为冥冥中的机缘巧合,让接下来大老的死,使一切都发生了改变。那横亘在船总顺顺父子二人心间的对于老船夫的误会和偏见,将翠翠和二老的爱情之火花,湮灭在蠢蠢欲动的萌芽之中。
在这之前,还有一段大老二老兄弟二人的对话,他们相互间坦然相对,各自表白对翠翠的心意,而后决定做一场为当地习惯所认可的唱歌来求得翠翠爱情的公平竞争。最后却以大老的自动放弃,驾家中新油船下驶,去做生意,“好忘了上面的事”作结。他以自己的退出成全弟弟和翠翠,不曾想生意没做成,人却在一出门就丢了性命。
在这些令人纠结的事情里,读者当然会为了大老的离世深感惋惜,也因为他们兄弟二人的让婚深感钦佩,更因为活着的人生活在痛苦和纠结中感到无力和痛惜。
大老死了,二老走了,老船夫带着不安和愧疚离开了人世,留下来翠翠一人面对眼前的一切。至此,翠翠真的长大了。和杨马兵的对话,使她知道了其中一切原委。过了爷爷四期,顺顺想把翠翠接到家里去,做二老的媳妇,以慰生者之悲戚、亡者之灵。故事一环扣一环,无不表达着这个山水环绕的小城里人民心灵的善与美。
接下来的日子里,翠翠守着爷爷的渡船,以倔强的性格苦恋着、等待着远行的人:
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故事到这里结束了,也没结束。二老日后回来没有,我们不得而知,但总觉得在这种古朴而纯净的自然之风气的笼罩下,翠翠会有一个好的归宿。
喜欢沈从文的行文风格,书中有关自然景物的描写、人物之间的对话和心理描写自然含蓄、生动传神,有一种诗一般的韵味。每当打开书,无论是翻到哪一页,都能迅速的融入江南水乡那片宁静、温婉的自然之中。
在那里,白塔、竹林、小溪、渡船、黄狗、爷爷,而翠翠,自然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