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依然在吹,吹得女人脖颈上的花围巾皱出细眉,吹得薄衣的小伙儿弓着背倒吸一口冷气,吹得游云漫天乱飞,拖着长长的尾,吹着人们去向各自生命的坐标点。
渐渐呈现瓦蓝的天,意味着北风再一次大驾光临,它在梢顶掀起一片荡漾,又将这荡漾蘸上饱满的阳光,泼洒在沿路的红墙上,留下生动、诗意的痕迹在眼底堆集,堆集成一声绵长的惊叹、一刻安静的停留、一段有它陪伴着慢慢行走的时光。
就这么走着,在路上,四处打量。
十字路口,小贩的蓝皮卡车满载着寂寞果实的呐喊:“带我回家吧,解放这冷风中忧愁着苦苦等待的人!”我于是去看他,那裹在绿色、脏黑军大衣下瑟缩的身、互插在袖管里取暖的手、不时四下张望的眼、额上折纸般层叠的皱纹、冷意中泛着木然的表情。
我望不见他的心,却在穿梭而不加停歇的人潮中,自作主张预言了他的艰辛,并一厢情愿地升腾起抚慰与同情。硬冷的天与柔软的心,隔着肉身的屏障,互相碰撞,撞出一片朦胧的泪光。
在我的前方,一枚干枯的悬铃叶顺风而下,悠悠然栽向漆黑的沥青路,刚着地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挟着,骨碌碌翻着跟头直往前窜。没有同伴,它独自离开母体,在陌生的街道上被动地穿行,又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无声无息。也许会被碾碎,也许继续在风中飘零,在脱落树枝、坠向大地的那一刻,它便选择了自己的归宿。
人行道上墨绿的柏树则披着一身尘衣,浅蓝色的果实点缀其间。它们敦实地安坐在一小方泥土里,像一个又一个粗重的花瓶,四周是水泥砖瓦的包围。它们是冬日大街上忠实的守卫,以厚密的枝叶收纳尘粒,以深沉的绿意装点城市的枯寂。
还有路边小吃店里不时飘来的香气,有时是浓烈的烤肉,有时是热腾腾的小笼包,毫不吝啬它们的盛情,牵引你的目光前往探寻,勾引你的食欲在嘴巴和腹腔中热烈地沸腾。
偶尔还能听到一两首熟悉的曲子,那乐音随着理发店标志性的滚轴流动,或是在电商门口的音箱里振振有词。散乱的注意力附着在那起伏的曲调里,摇啊摇,摇出一串串往日的记忆。
风依然在吹,吹得女人脖颈上的花围巾皱出细眉,吹得薄衣的小伙儿弓着背倒吸一口冷气,吹得游云漫天乱飞,拖着长长的尾,吹着人们去向各自生命的坐标点。
每一次行走,都在遇见。遇见不同的人事物,遇见它们的多元层面,也遇见视野变化后内在心绪的转换:新鲜而富于生活气息的,既带着因陌生而起的惆怅与迷惘,又饱含了平凡世间共有的温情与希望。带着它们,我跋涉在属于自己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