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月如钩下

  宁安是座小城。

  虽无热闹繁华,却也独得一份宁静与安逸。

  小城中从不吝缺了宽厚热枕的笑脸,自然给予了他们足够的食物与水,他们因此富足而常乐。

  在城西的一间客栈的二楼客房里,一杆平放的漆黑铁矛,正缓缓离地而起,然后水平地以不是很快的速度旋转起来。

  余七年则盘膝坐在床上,双目紧闭,额头上已经有了几滴汗。

  呼!

  再次缓慢地将铁矛缓缓放下,直到平稳地放在了地上。

  余七年长出一口气。

  他曾看见顾宁乡驾驭十几把飞剑,还行云流水般,轻松写意。现在想想,顾宁乡果真不负琅琊圣女之名,单单以踏海境驾驭十六柄扶摇境层次的琅琊秘剑就非一般人所能比。

  这一杆无名铁矛重达六千斤,当初只是为了趁手,才选了这一杆矛,现在反而是他最大的障碍了。

  昨日与郑山兄激战,令余七年感慨颇多,竟因此突破了汲辰境巅峰,掌握了“凌波踏海,御剑凭空;波澜境去,若燕轻风,天轮启源异象生”的能力。

  经过昨夜的巩固,现在境界已经稳定在踏海境初期,已经可以尝试御剑驭物,再也不用跑着走了。

  作为一名修士,御剑凭空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一生而未得的奢望啊!

  两万八千斤的圣物且不去管它,就算是远古战族之体,余七年也只能勉力凝涩地挥动它不过两柱香的时间。

  若将全部天地灵气全部注入其中,他也只能发动一次越空斩击,之后便后继无力。只能以肉体力量迎击。

  但现在这个数字可以增加十余次。

  现在余七年体内云海内的灵气更加凝聚,一些晶莹剔透的晶核在云海之下沉落。渐渐覆盖了云海之底的一把没有开锋的剑刃,那是余七年的天轮。

  以天轮为引,可感波动,可驭利器。

  云海的表面波澜荡漾,无数波纹得以形成,化成一道道彩虹一般的玉带悬浮在云海之上,随时可以化作攻伐,令防不胜防,威能极大。

  踏海境的修士就可以修习一些隐匿功法了,融入天地波动之中,驾驭波动之力,这才是踏海境的真正奥义。

  余七年将漆黑铁矛收回体内,浸没于云海当中。

  他这才起身出去,五人已经在下堂中品茗了。

  “小七来啦!”这是柳如玉和慕容雪萱。

  “七弟。”这是薛刃崇。

  “少主,你需要……吃饭么?”东方残枳半天才拼了一句。

  “当然不吃了,汲辰境不就能辟谷了么?”余七年疑惑地道。

  “呼。”然后他看到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怎……”余七年刚要说话,一道响亮的吆喝就在客栈门前炸响。

  “哎!劲道爽滑分量十足的猪蹄粉!外卖五份!是哪位客官点的?请把钱先算一下。”

  “我的!”

  “给我给我!”

  “快点!”

  哪里有修士的姿态,简直是一群饿死鬼托生的怪胎。

  余七年默然地看着他们忽然起身,又忽然坐下,只有不到两个呼吸的间隔,显示出他们的训练是多么有素啊!

  只有柳如玉所用的时间略长了一点。因为她走到余七年的身边,拍拍他的肩,却向那位猪蹄粉店伙计道。

  “小二,他付钱。”

  “如果你也想吃,就再加一份钱,一碗二十文!”

  余七年目瞪口呆。

  但他还是无可奈何地取出了一些银两替他们付了账,因为他们的理由是:我们这等一心求道的人,哪里会随身带着金银、饰品这些俗物。

  再说他们不是余七年的属下么?难道真的就不管他们了么?

  于是又无言以对。

  亏了因为要给妹妹买饭准备了许多银两,不然今日只能被扫地出门了。

  因为住客栈的房钱也等着余七年付呢。

  其实如果余七年也没有的话,他们就打算把圣剑押这儿。

  了不起就偷偷溜走。

  余七年对他们也不得不叹服。

  

  北斗圣地所在地处十万大山之中,一些地方终年冰雪覆盖。而另外的地方则随着季节的变化荣枯交替。

  永恒高原北部之下是一片茂盛的针叶、柏木和白桦构成的森林,形成一个巨大的自南向北的缓坡与十万大山相接。而与之东面相接的一大片山区,都算做北斗圣地的范围。

  占据灵秀之地的圣地数不胜数,但真正像北斗圣地把一大片普通的山峰当做祖地,可真是独树一帜。

  余七年御着一把凡铁剑摇摇晃晃地飞行在树林之上,呼吸着难得的温润空气,心中也是无比地畅快。

  不久。

  一座挺拔入云的山峰出现在眼前。山峰的一侧被削成陡峭的崖壁。

  上面被书写了两个大字,占据了整片石壁。

  北斗。

  其中剑意澎湃却内敛,代表了一种剑道极致。目视时却如云入雾,眼前一片白茫茫,无穷的威能似能撕天裂地,再造时空。

  余七年转头看去。只见五人纷纷闭目,只依感觉向那“北斗”二字撞去。一阵空间波动涌起。

  五人的身影已经无踪。

  余七年硬着头皮驾驭飞剑,冲到了石壁上“斗”字旁边,身体一偏跌入字中。

  扑通!

  他的手遮在眼前,忽然景物一换,一座浩大巍峨的主殿立在主峰之巅,头顶上不再是太阳,而是一片永恒的星空。其中北极星与北斗七星最为闪亮。

  这正是北斗圣地的象徵。

  “小七,快点跟我走吧,先去主殿拜祖,失了礼数可不好。”柳如玉小跑过来,一把拉起他的手,向那座最宏伟的建筑飞去。

  之所以说是最宏伟,是因为除了主殿之外,只有藏经楼和七星堂与之三足鼎立了。除此之外,再无什么像样的建筑了。

  余七年目光所及,心中已是波澜涌起。

  北斗圣地……竟然这么穷?

  他突然有种被骗上了贼船了的感觉。

  进了主殿。

  抬头便是浩瀚的星空,与殿外的景象相比更是天差地别。

  不仅将星辰的模样烙印下来,而且还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变化,可以看到其中不断有星辰诞生亦或走到尽头而爆碎湮灭。

  余七年一路望去,七十一根立柱撑起了这个大殿,令天穹可望而不可即。

  大殿深处的一处偏殿。余七年遥遥地看到尽头的天穹下,那本该是第七十二根立柱的地方,却设下了一个高高在上的座位。

  上面空无一人。

  柳如玉掰过他的脑袋,在前面引路,领他进入了左手边的祖殿。

  “那是圣主的位置,现在圣主正在闭关,等他出来见他也不迟。现在跟我去拜祖。记住!一定要虔诚!要行三叩九拜之礼!”

  余七年点头称是,进到殿中时,四人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少主,北斗的清规之一,就是同一代弟子应当同进退共荣辱,绝不能残害同门。暂时你的身份是新入门的弟子,因此我们和你一同拜祖。”

  东方残枳传音解释道。

  余七年也记不住那么多人名,只是依命行礼。

  到拜祖仪式之后,余七年只记住了两人,一位是北斗圣地的始祖北斗大圣,一位就是已经陨落在此的靛海天尊。

  前一位无需赘说。后一位则是为整个人族的生存而与异族倾力大战中重伤陨落,这才造就了当前僵持的局面。

  拜祖之后,东方残枳向他介绍此次主持余七年入门的拜祖礼的犰仞师兄。但在北斗圣地门内不施行阶级等位,因而称他犰仞兄长便可。

  “七年,这位是犰仞兄。”

  犰仞兄长中等身高,相貌也也普普通通,只是一团和气,笑容可感,令人不自觉信任亲近。

  “见过犰仞兄长!叫我七年就好。”余七年行作揖礼。

  “好。你们都回去吧!七年小兄弟,你随我来。”

  犰仞兄长带他又入了主殿右手边的偏殿。

  余七年抬头看扁额上是:隽永殿

  推门看去。

  数百盏灯芒零星地散布在九层环形高台上,照亮着空旷的殿内。

  九层环台上以第八层、第九层的灯盏居多,第七层则只有六十余盏。

  第六层也只有十九盏。

  余七年擦了擦额头上的一滴汗,心中不禁苦笑,居然是北斗圣地中的最低层次。他不得被人笑话死。

  这九层环台自下而上分别代表:陨气境、九灵境、澜风境;汲辰境、踏海境、天象境;太灵境、神府境、扶摇境。

  余七年是踏海境初入层次的修为。因而他从指尖逼出一滴精血,落在第五层一盏心灯的灯芯上,灯芯上渐渐燃起一点淡蓝色的火焰。它快速地燃烧起来,亮蓝色的火焰似乎将殿内都照亮了一分。

  其实并没有,只是人的眼中只有这光亮,连心里都变得敞亮。

  第五层只有一盏心灯孤零零地。

  

  余七年出了殿门,抬头便望见了那中央的北极星和环绕它旋转的北斗诸星。其亮度也随着太阳东升西落,月色盈缺所变化,于是北斗之中亦有天色变换昼夜交替之分。

  余七年径下了主峰。

  北斗圣地内除了七十二座高度相差无几的山峰,其余矮一些的小山就连普通弟子也能分得一处。

  余七年向北亦步亦奔而去,他的住所就在那里。

  呼。

  余七年立在一座苍翠如云的山峰面前,抬头看去。一条蜿蜒的石阶通向山峰的顶端。

  环顾四畔,一座几近主峰高度的山峰,是这座山峰的近两倍高。

  他抬手召来一块数千斤的大石,以圣物削去表面坑洼,变作一块地碑。

  余七年一手托着它,一手提着圣物,眉头微皱略微一想。

  便以圣物为笔,石屑纷飞之下,三个勉强能认出,却又剑意涌动的大字已然刻在其上。

  余七年也不去管它,随手一丢,将圣物收归入鞘。

  就拾阶而上,不见踪影。

  轰!

  大石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卷起一些沙石尘土飞扬。

  尘埃落定时。

  却见地碑上刻着三字:逍遥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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