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文/邹航
渡村的秘密
再次见到渡村,是在他为父亲举行葬礼的第三天。我约他的地点是落日河。
落日河,这是我小时候经常与他玩耍的地方。那时,水质清冽见底,水面浮出的水草绿得活像一块块宝石,天然不雕饰,偶尔我们还能够看见一大群灵动的鱼儿。而现在,这一切都只能在梦中才能看见。现在的落日河,河水泛出一层厚厚的油脂,河水乌黑,且散发出恶臭味,令人望而生畏、避而远之。
所以,我和渡村选择站在河岸的堤坝上,因为那条河流的现状着实令我们痛心,而更令我们痛心的,应该是渡村父亲的死吧。
夏日的夜晚,风儿总是轻柔的,丝毫不给人带来压力与不适。甚至,这风还带有一股微醺的醉意,逗引着所有行色匆匆的路人。
而这含情脉脉的微风却打动不了一个人,那人便是渡村。渡村和我,自约在这里见面,半个小时竟没有说过一句话。沉默,可不是好的开始,我暗想道。
正想着,渡村从牛仔裤口嗲里取出了一根香烟,看来是想过下烟瘾。
他用打火机点燃右手上的香烟,在升腾起的烟雾中将烟送入口中。一个人吸烟一般是瘾上来了,要么就是有烦恼的事情,借以消愁。渡村看起来更像是后者。
渡村吃了几口后,淡淡地向我开口:“逸凡啊,其实父亲的死带给我的痛苦,以及那黑暗的渊薮我已经走出来了,可是......。”
他拍了拍胸口,眼神中充满着仇恨的怒火:“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父亲死得不明不白,那几个警察,你也知道的,他们纯粹是为了公务,没有确凿的线索、证据,他们放弃追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一时间,我怔住了。这番话完全不像我认识的渡村能够讲出来的,看来经历过这件事,他的心态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
但是,他似乎话里有话,他的嘴在张合之间徘徊,看样子是在考虑接下来的话语该不该进行下去,一股欲说还休的架势。
“所以,我希望你可以帮我,一起去抓住隐藏在那封信背后的人。”他终于不再犹豫。
“我?渡村,你开什么玩笑呢?指望我,能够做什么?”我有些不明白渡村的用意。
渡村将手中殆尽的香烟丢在地上,回了我一句:“因为,你是名编辑、作家,多年来积累的信息,以及锤炼的能力应该可以帮到我。”
哈,如此高估我的能力,真让人一时难以适从。
的确。我承认,自己多年来的编辑、写作经历为我带来了丰富的素材,以及一颗时刻高速运转的头脑,不过,眼前的是真实的案件啊,凭臆想、揣测,是绝不可能抓到元凶的。
当然了,我并没有说出这番话。
怎么拒绝他呢?我陷入了苦恼之中。
算了,还是答应他吧!兴许这段经历会成为我下部小说的素材。内心强烈的探索欲此刻占据了上风。
我点了点头:“好,渡村,我答应你,协助你抓住那背后的真凶。”
渡村向我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久病初愈的病人重获新生的希望。
我不知道,这个决定会为我带来怎样的后果,但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阳光漫洒。这预示着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昨夜,与渡村的约定还在脑海中久久徘徊,不能散去。当然了,我也并没有舍弃警方提供给我们的力量,人手一部手机,时刻与小队保持联络。
行动之前,我决定先见一个人,当然,事先我并未告知渡村和小队自己的行踪。
那是县城一家颇为高档的咖啡厅,时值饭点,小小的咖啡厅一时间挤满了不少人。等的人还没到,我不禁开始打量起咖啡厅里的人。
咖啡厅里坐着的人,有大人小孩,还有正处于恋爱期的怀春少男少女。恋爱的人聚在这咖啡厅约会,总感觉怪怪的,这个季节的人儿应该去游乐园、甜品小屋,这般沉郁、正式的场合用来打情骂俏,实在是不搭界。
正当我品完第三杯咖啡,准备再来块小甜点的时候。她来了,那个我等候多时的人。
她见我早已恭候多时,一脸歉意的笑道:“逸凡,我来晚了,不要怪我哦。”
几年不见,声音还是甜腻腻的我心中的不满早已被消解得无影无踪。忘了介绍,她叫May,我大学四年的同学,毕业后在本县任心理咨询师。
再次看见May,我不禁讶异她的变化之大,在大学里,她还是一个看上去很傻很天真的小丫头,现在,她展现给我的气质完全完全不同了,谈吐间少了那时的害羞、紧张,现在,更多的是一种职场女性的从容与淡定。
我们在愉快的交谈中编织起了曾经大学里面的美好回忆。当然,今天约她,不只是叙叙旧这么简单,我转过话题,聊起了渡村的事情。
要说渡村和May的关系,那可是要好之极。而且据传,他们二人还曾好过一段时间,可不知最后为何又成为了陌路人。
关于别人的隐私,我实在不想做过多的探究。聊到渡村,我便顺着话题将渡村父亲意外离世的信息传达给了她。一开始,May大吃一惊,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渡村,他的父亲是日本人。”May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
而这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枚石子,我不可置信的询问道:“他的父亲是日本人?”
“他没给你讲过?他的父亲其实是日本的一个大财阀,因为仇家追杀,不得已才逃亡中国,在这的父亲认识了一名中国女子,他们结婚后生下了渡村。”紧接着,May又详细地讲出了渡村的身世故事、以及同这个日本父亲的关系。
真是意外发现,没想到渡村居然是个混血儿,而更意外的是他父亲居然还是个大财阀。
但,听May讲,渡村和他的父亲关系并不融洽。按常理来说,父亲的确不是容易亲近的对象。不过依照May的描述,渡村和他父亲不和,似乎还有着别的原因。
May长叹一口气,缓缓喝尽杯中的咖啡,将头转向窗外,然后她又开展着自己的叙述。
一番白描般的陈述后,渡村的形象在我心中逐渐清晰了起来。在往日里,我总觉得他似乎故意对我有所隐瞒,言谈间只要稍稍触及到他的父母,就会迅速被他切入别的话题,仿佛他的父母,是一个不可详谈的禁语。
从May的口中得知,渡村的父亲大约在二十八岁左右遭到日本方面竞争对手的陷害,整个财团的控制权落入了另一个人的手上。而这还不够,对手似乎不甘就这样放过他,在一个夜里,秘密派自己的杀手,准备铲除掉渡村的父亲。不过,幸好渡村父亲昔日里的一名手下,良心发现,悄悄将这一消息告诉给了渡村的父亲。后者才得以逃出生天。本国再没有立足之地,便只好逃亡到中国。而到了中国,渡村的父亲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整日里赌博,输了钱就管家里要,渡村之母不给,便是一顿拳打脚踢,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斗早已成了常事。婚后第三年,他们便离婚了,法院将渡村判给了父亲抚养。
有这样经历的人,性格上往往会蒙上一层淡淡的阴郁,很难会有什么事情可以使他们放下戒备,玩玩全文对另一个人坦诚。回望起大学与渡村的点点滴滴,倒真是无比正确的佐证。
忽然,一个念头在我的头脑中闪现。如果,因为父亲与自己不和,而心生杀机,自导自演一出许愿信杀人事件,有没有可能呢?那之前,渡村口口声声说与父亲关系很好,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May见我神色有异,叫了我一声,示意我回过神来,她说道:“你是在怀疑渡村杀死了他的父亲,对吧?”
我伸了伸舌头,在她面前我似乎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我点头,明确了自己的态度。
“不过,即使他有一个那样的父亲,渡村也不会是杀人凶手。”
“你这么肯定?”我不太明白她的想法。
May迟疑了片刻,淡淡地笑了笑:“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的。”
我们之间话语一时间出于尴尬的境地,无论我提出怎样的质疑,她都态度鲜明地站在渡村那一边。我在心里想,是不是因为曾经二人的特殊关系,所以May才特别捍卫渡村呢?
与May告别,是在半小时后。本来还要谈点别的话题,可是因为她们单位太忙,便只能告罢。
目送着May渐行渐远的身影,我的心里一种巨大的孤独感扑面而来,而那份孤独感,我始终无法真正领悟,或许是前方的路使我感到迷茫,或许是我想得太多,陷入了主观的情绪。没有人能够给我一份完美的解释。
跟May的相见,我没有告诉渡村和警方,因为没有必要。而通过May之口,那些渡村从未告诉过我的秘密,就让它们彻底埋葬在我心中吧!
谁的心中,没有藏有秘密呢?
回到家中,夜已深了,而我却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没有丝毫睡意。我的心被这近一个月来发生的事纠缠着。那封信背后之人是谁?以及那个人作案的动机,我们根本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其实,我完全可以把这封信当做一个恶作剧对待,不理它,看他能如何。可是,似乎有先知在回应我,这件事情绝对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背后一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只不过,我们在明,敌人在暗,短时间内我们还无法知晓而已。
而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静静地等,以不变应万变,这是改变目前局势的唯一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