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穿入麦田里的小路(三十)

我是在停经四五个月的时候,我才感觉到自己可能有了身孕了。因为我从17岁开始月经初潮一直就有停经的现象,也没有去看过医生。直到结婚几个多月后的那一次停经,一停就是四五个月的时间。有一天我感觉到我身体里有东西在动,我才跟子棋说,我可能怀孕了。他用手仔细的抚摸着我的腹部,感受到真的有东西在动,我们又惊又喜,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没有什么大的反应,我也不能确定到底是几个月了,我们不知道到底是该保留着还是该去做手术。如果现在就要孩子还是太早了点,我们没有房子,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养活自己,以后要如何生活,也没有明确的方向。如果要去把做掉,又不知道哪里有医生和医院。在指挥部有一个五十几岁的男医生,他只是给工人们拿点简单的感冒药,给受伤的工人做简单的包扎处理,其他的他也一窍不通。我也不好意思问谁,在机运队和指挥部里全部都是男的,只有一个开翻斗车的小吴,跟我年龄差不多,她才刚刚结婚,也不懂这方面的事情。另外一个是开空压机的女孩子,还没有结婚,她更不懂。我们没有人可以商量,也没有人给我们出主意。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才在当地老乡那里打听到,离我们住地四十几里外的地方有个集市,那里有个小医院,要星期四的当场天才开门。终于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我们跟着附近的老乡走了半天,才去到了那个集市上。当我们找到那家医院的时候,那里的景象简陋的,让人无法想象那是个医院。在进门处有一个窗口,里面坐着一男一女。我对那个女的说,我想看妇科。于是,她就把我带到一个房间里,里面有两张床,草席下面的稻草,散发出阵阵的霉味。她让我躺在床上,用听诊器听了一会说,你都有将近7个月了,我们这里没有那个条件,根本做不了手术。停了一会,她又说,孩子既然来了就留着吧,大人活一天,小孩子就活一天,再等三个多月的时间就见面了。

从那家医院出来之后,我们就在外面的摊子上,一人吃了一碗凉粉。然后就决定还是去买点小婴儿的衣服用品之类的。可是转了半天根本就没有人卖小婴儿的东西,就是连卖大人衣服的也没有,最后就只买了六尺花布回来。

到了八个多月的时候,我就不再每天走十几里的山路,去工地上给他们煮饭。我一个人在工棚里,没事就在附近去溜达,小吴他们不上班的时候就来陪我。我们三个女生拿着六尺花布翻来覆去的,不知道要如何缝制小婴儿的衣服,也不知道小婴儿刚刚生下来的时候,到底有多大。我记起在家里的时候,每年的七月半,我母亲都要用纸给死去的爷爷奶奶剪衣服的样子。我凭着想象就把花布折叠剪开,再开领口剪开襟,然后一针一线的缝,就这样做了一大一小的两件衣服,就把六尺花布给剪废了。

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人给我们出主意,传经验。我们都不知道生孩子的时候该怎么办,我们又该做些什么准备?有一天我问附近的一个老乡,她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我想向她请教一下,我们该准备些什么?孩子生下来后又该怎么办?她说,阿么么,这个是很自然的瓜熟蒂落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孩子生下来后用大人衣服包起来就好了。她的话我半信半疑的,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又回家去给我拿了一块很破旧的被单说,让我洗干净了,到时候包小孩子。子棋也不太担心这个事情,他大概觉得这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他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在工地上忙活,也没有过多的担心生孩子的事情,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到了冬月初的一天下午六点多钟,我母亲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惊喜得抱着我母亲痛哭起来。离开母亲整整一年了,还是在子棋开始拿工程的时候写过两封信,告诉母亲我在什么地方。母亲不识字,其他的我什么都没有说,也很少写信。

也许是上天的眷顾,我母亲既然打听到我们家附近的村里,有一个人在这边做工程,他回家去带几个人,那几天他们刚好要到这边来。我母亲就不顾一切的跟着那几个人,坐了两天两夜的长途汽车到了干海子,又走了一天的山路,终于见到了我。我母亲见到我也是痛哭流涕,她说她太想我了,当她打听到那个人就是在这边做工程,就不顾一切的要来看我。她看到我这个样子的时候,她问我,几个月了,怎么不跟她说。她话没说完,我突然肚子就痛了起来,一会儿就肚子连着腰背,全身都痛了起来。我母亲说,难道是要生了,可是我什么也没准备,这可咋办阿。母亲又急哭了。可我已经痛的说不出话了。我母亲责备子棋说,小何,你太粗心了,你怎么不早点把她送医院去呀!子棋说,这里方圆几百里都没有医院,我把她往哪里送啊?

母亲哭着喊到,我的老天呐,怎么不让她回家呢……!我全身的细胞都像是被撕裂了似的疼痛。所有的筋骨都像是被扯断了似的,痛的我声音都变了,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母亲流着眼泪,一直扶着我走出走进的,我坐也不能,站也不能,躺也不能……就这样我疼痛了五六个多小时后,终于羊水破了,也顺利的生下了女儿,母亲问我,给孩子准备了些什么。我就叫子棋给她拿出来两块毛巾和那张破旧的被单。我母亲把那张被单撕成几块再把宝宝包起来。这样折腾完了之后,已经是下半夜的两三点钟了。

第二天,母亲问,有没有小衣服。子棋把那两件衣服拿出来,根本就没有办法穿,小的连宝宝的小手都放不进去,大的也不像一件衣服。母亲说,叫你学做针线的时候不做,在这样的时候就拿不出来了。

好在我们所有吃的食物,都是指挥部的伙食房里有供应的,还不算很差。小吴知道我生了宝宝,那个星期天她专程跑回渡口去给我拿来了一包小婴儿的衣服。

七天后,母亲就急着要回家,她说,再是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叫花子也有三天的年过,家里弟弟妹妹还小,她要回去领着他们,到过年的时候让我们也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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