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去外地上大学后,每年难得回一两次家。寒暑假也是在家呆上几天就匆匆返校了,为了能够做家教挣些生活费……
也因为这难得的一两次,每次行程都安排得很满,其中一项便是带着妈妈去外婆家看外公外婆。外婆家离我们家不远,也就几里路,几折几弯穿上两个村庄就到。
记忆中,妈妈回娘家,总是穿着胶鞋,踩在泥泞的小路上,一步一个脚印,缓缓移动着。乡下的土路下雨时总是泥泞不堪,路上深深地刻上行人的脚印、自行车或货车的车辙,延伸着,变幻着,似乎是任性的艺术家在随意地挥毫泼墨……
并不是因为妈妈喜欢雨天走亲戚,而是因为下雨天不能干农活,最清闲,所以就得空看看外公外婆。雨中赶路总是那么漫长……不似晴天时,妈妈偶尔会寻一两条捷径——直接穿过一条干涸的水塘,或是沿着麦田里的沟畦。我现在依稀还能闻到水塘里夹杂着泥土清香的野草鲜花的芳香,那是春天的味道!
若是走捷径,穿过麦田,再弯过一个小路,便能看到坐落在村头、高高的青瓦房了,那便是外婆的家。外婆的家就在村子的最西边,大门朝南,直对马路,隔着马路就是村头的河塘,从村西头一直延伸到村东头。
后来乡下通了柏油路,我再回家,便是骑着电动车载着妈妈去外婆家。沿着平坦的柏油路,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风驰电掣般地来到了外婆家门口。外婆家的大门已经开着等待客人了……
外公外婆一旦知道我要来,总要好一阵张罗,像迎接贵客一样迎接我这个大学生外孙女,满心自豪与欢喜——而我至今未能有一番成就,想来惭愧。外公和外婆把好吃的一股脑拿出来。外婆一边忙着嘘寒问暖,一边还能机智地观察到有哪些小吃我还没碰,总要亲自把我的手塞满才罢。吃饭更是让我胆战心惊,外婆准备饭菜似乎总是掌握不好分寸,每次都是过多,有时连外公也忍不住要说上两句。外婆总说是做给我吃的,客外婆似乎忘了我只有一张嘴。吃饭时外婆会不时地提醒让我吃这个吃那个,有时提醒多了她自己也不好意思,便给我使眼色,意图是一样的。手上的馒头还没吃完,又递过来一个新的,转瞬又盛一大碗浓稠的汤。我要是说吃饱了外婆总觉得我在说谎,外公也会厉声喝道,赶快吃,在外面不舍得吃,回家还要省吗。
外婆疼我,病后就更是时不时念着我。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中,唯独我离家较较远而且难得回家。
我偶尔也会和外婆通个电话,尽管外婆耳背,听不甚清,每次她总是声音洪亮,说她很好,好得很。我知道,外婆是怕我挂念,可每每听到外婆那乐观洪亮的声音,感觉有一种力量。
直到又一次,外婆不再接我的电话了,方知外婆已经卧床多日——不小心摔了一脚,就一直卧床不起了。妈妈、舅舅和阿姨们轮流全天候地照顾外婆。外婆的病情时好时坏,全家人也跟着提心吊胆。又一次,外婆病情忽然恶化,全家人担心外婆有意外,妈妈拨通了我的电话,想让我和外婆说说话,我只听到电话那头,微弱的喘息声中,外婆吃力地喊了一声我的乳名,那一刻,我泪如雨下……
最近,我常常做梦,梦见在外婆家度过的童年,跟着与我年纪相当的表姐与一帮孩子玩耍,也会淘气地跟着男孩子去打桑葚,或是到隔壁的阿婆家讨要樱桃,或是偷吃外婆酱缸里的芋头……
梦见外婆病情好转,下床走动,脚步如飞,笑声爽朗……
梦见我去外婆家,为了躲避与人打招呼,我故意绕个远路,从村西头直奔外婆家……
然而,外婆已经去世整整两年了,今天是外婆的忌日。外婆走时,我未能送她最后一程,始终不知道外婆走时的模样。最后的记忆仍是外婆病重时,身体缩成一团,嘴角深陷,瘦骨嶙峋,无精打采,面色苍白……
在外婆的葬礼上缺席,这将是我一生的遗憾,不知外婆若在天有灵,是否肯原谅我?
谨以此文献给心有大慈大悲、一生无怨无悔、善良无私、乐观开朗、慷慨大方、心胸宽广的外婆!
ntf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