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又是一年秋。在村口一头,远远的就望见,望见你踏着枯黄落叶,柱着拐杖,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摇来到那个老地方,望着村口那条路的尽头,等待着,期盼着。
村口的那棵老榆树,在斑驳阳光下,显得有些苍凉。曾是一棵小小树苗,在岁月中,在你的陪伴中,在你的期盼中,由幼年到青年,最后到老年。看那为数不多的几根因枯萎而即将落去的树枝,在瑟瑟秋风中,发着磨牙的声响,随风任意晃着,也不知哪天,或明天,或下一刻归于土。那粗粗的树干已空空如野,用指轻敲着还有着棒棒的声响发出。是否还记得这棵树还是你当年在他离去后所栽,只为让它代替你在黑夜,在农忙时望着路的尽头,等待着他的归来,同时也为了满足他的喜爱。
是了,你不记得了,因为中风,你失忆了,曾经的过往忘的一干二净。你只是本能,或说是习惯的来到村口,就那么望着路的尽头,不悲不喜,只是眼角噙着泪珠,也许是风的缘故。
那年你才十六,正是人生最美好年华,也是一个容易怀春的年纪。你是富家女子,他是贫农家儿子,也是你家长工的儿子,常常会在农忙时来你家帮忙。一次不知因为何事,你匆忙的从闺房跑出来,刚好他路过,你撞在他身上。本欲动怒的你,推着跟小山似的他,抬头望着他,看着那双清澈明亮的双眼,欲出口的话语,咽了回去,眼神嗔着他,又匆忙的走开,而他只是呆呆的愣在那,也许被刚才事给弄懵了,也许还在惊异于你的美。
后来,你多次找机会接近他,他总是沉默寡言,你总是叽叽喳喳的说着不停,最后总是以你的一声"木头"而结束。
情愫就在你们的不经意间,在你们心里埋下了种子,你恋上了他,他也恋上了你。你们谁也没挑明,只是心照不宣的享受每次短暂相聚时光。
后来某运动开启,你家被批斗,家产充公,你的父母兄弟们在运动中,有的在含愤中离开人世,有的选择了逃跑远赴他向。而你被遗落,孤零零的蜷缩在一个角落里哭泣。是他,在别人都忙着与你们家撇开关系时,找到你,把你接回家。然后在家人的讨伐声中,带着你远走他乡。
几经周折,你们来到这个偏远山村住了下来。因为是外来户,没有地,你们只能自己去开垦,还好他有点手艺,可以帮别人整整农具啥的,日子就这样过着,慢慢好起来。
在你18岁那年,你有了身孕,为了让你吃好点,穿好点,也为了你们那未出世的孩子健康成长,他卖命的干着农活,可生活依旧拮据。在村里人的建议下,他开始外出做工,一般都是早晨天不亮出去,在天将黑时而归,因为他知道你怕黑。
一次他接着一个活,工钱比较高,但时间比较长,要半个月,几经权衡,他把你安排在隔壁大姐住下,与你约定月底前一定回来,看着娃出生,然后他在你的依依不舍中离去。
这一去,就是几十载,未见归期。你们的娃也早已长大成人,娶妻生子,你们的孙子也有十几岁了,而他依旧未归。
村口的那棵榆树,是你在他离开后,栽下的。他曾告诉你,他最爱吃蒸榆钱饭,你一直记着。小树种在那,迎着风望着日,在你的呵护下茁壮成长,慢慢的变成大树,老树。而你也在岁月蹉跎中,在等待中,慢慢衰老。
春来暑往,几十载的等待,他的归期依旧无期。你依旧站在那,静静地望着,望着路那头。
愿是一颗树,站在那,望着你,望着你渐行渐远不曾转身的背影,慢慢拉长变成一个点,直到消失。守望着你的归来,在一个个春去寒来的日子里,在等待与期盼中成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