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马子,是宿州地区对神婆的称呼。我不清楚别的地方是不是这样子叫的?也不清楚道马子这句土话是不是这三个字?我小学同学满意的妈妈就是道马子!他的妈妈矮矮胖胖的,看着慈眉善目,也没感觉她有什么特别的。只是父母多次告诫,不可和他家孩子打架闹矛盾,少去他家玩,不能说不敬的话。对他家总是有一种神秘,畏惧的心里,满意家就在小学边上,也很少去他家里玩。
以前的晚上没有电视看,村里的孩子都喜欢聚在场地上,玩跳格子,砸沙包,躲猫猫。有次玩躲猫猫的时候,我为了不让小伙伴们找到我,钻进一堆玉米秸垛里,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几点了,场地上一个人都没有了!我当时就吓的哭了,跑回家夜里就发起了高烧。第二天,爸妈带我去大队医院,打针,吃药,折腾了几天还不退烧。这时妈妈就和爸说:“要不就抱给满意娘看看?”还不能直接叫道马子,我感觉有不敬的意思吧。爸就和妈背着我到村东头我那个同学的家里。我还依稀记得,三间土坯房,中间堂屋用砖砌了一张长长的条桌,供的是什么画像都不记得了,年龄小还生着病,又是有所敬畏,不敢乱看。只记得鼻间充满了香的味道。满意胖妈妈看了我一眼,忽然大声呵斥道:“你出来玩几天了,也该回家了,要是再不下身,我就请大仙对付你了!”一会,满意娘就说:“好了,你们回去吧!就是一个小黄仙想和孩子玩呢,我已经把它赶走了!”爸妈放下两瓶酒,两包烟。道马子是不收钱的,说是上身大仙不让收钱。烟和酒是可以收的,记忆中,满意娘就是村里为数不多会吸烟的女人。爸妈背着我千恩万谢的回去了!到家,夜里就退烧了,第二天就活蹦乱跳了。从那以后,小小心里对满意家更是敬畏万分。
又过了好几年,我当时上初中了,一天家里来了一对远房亲戚。是我三姑家的大闺女丈夫的弟弟,弟媳妇。这样远的亲戚平时都没有来往的,看到他们我也是好奇的。就看那个姐姐脸色黄黄的,人瘦瘦的,有气无力的样子!当时我家里养了一条大黑狗,那个姐姐特怕大黑狗,黑狗要是在门口,她就躲在房里,黑狗要是在房里,她就在外面不进来。我们也都感到奇怪,黑狗脾性很好,村人来玩,它都是闻闻跑开了。为什么就感觉它现在就针对这个姐姐。对着她,不停的低吼,怎么呵斥它都不听。我就问妈妈姐姐是怎么了?妈妈说:“看样子姐姐怕黑狗,要不是黑狗,姐姐乱跑就麻烦了。姐姐是来找道马子看病的,她这个病有几年了,两夫妻都在淮南煤矿上班,家里条件本来挺好的,姐姐得了这个疯跑的病,到处乱跑,有时候好好的就会哭的稀里哗啦!吃饭还要吃好的,顿顿都要吃大鱼大肉,没有就不高兴摔砸东西。丈夫带她去淮南医院,检查不出来什么病。又去南京大医院,医生都是说身体好好的!这几年可遭罪了!把孩子丢给老人,工作也丢了。听人说哪里好就到哪里看,钱没少花,人却越来越严重了。"
下午我跟着爸妈,还有那姐姐两夫妻一起去村东头。出家门的时候,爸爸把大黑狗关起来,妈妈牵着姐姐,她才敢出门。姐姐到了满意娘家,在门口怎么都不愿意进屋,看她病怏怏的,力气大的很,她丈夫一个人都搞不动她。后来还是爸帮他丈夫一起抱进去的。
满意娘一看到她就一怔:“这是个有三百年道行的黄狼精,我弄不过它。我要请家仙的师姐师哥过来,一起对付它!”我们几个就坐在堂屋小板凳上。现在满意家是新盖的大瓦房,红砖青瓦很是气派!那个砖砌的条桌居然还在,黑漆漆的供着画像,烧着香。
然后,满意娘身上抖个不停,开始打哈欠,一个接着一个,直到打了许多眼泪出来,鼻涕流得很长也不擦。一会儿就听见她嘴里在喊:“大仙姑,就麻烦你走一趟,这个黄仙道行太深,我弄不了它!大仙姑帮我收了它,以后香火不敢断。”就听满意娘又换个尖细声音说:“好吧!看你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的供奉的份上,我和师哥就走一趟。”
这个姐姐就不停的挣扎,就想出去!被她丈夫和爸死死的按着!就听见满意娘一声大喝:“既然你也修炼了三百年,怎么还不知道我们和人类互不干扰的约定,不好好找个深山老林吸收日月精华,上人身做这出力不讨好对你修炼又没帮助的事?”就听姐姐一张嘴就吓一跳,完全不是她平时的女声,尖细沙哑:“这不怪我,那年我满三百年,要渡雷劫,我化只小猫躲在她家,她不给我吃的,还拿棍子赶我。现在我就要让她知道,有些事不能做的!”“冤家宜解不宜结,那我帮你们化解了吧,让他以后在家里初一十五供香,人类香火有助你的修炼,以后你不可上她的身。她过自己正常的日子,你看可好?”那姐姐眼睛骨碌碌乱转,点点头。
满意娘不抖了,也不流眼泪鼻涕了!起来喝口水,对姐姐说,"我给你张画像,回去逢初一十五就上三注香,你可能做到?"姐姐现在眼也不转了,怯怯的偎着男人。两个人忙不迭的点头。满意娘又说:“刚仙姑带来三粒丹药,你这时间长了,元气大伤。这三粒丹药分三天吃了,再吃几个老母鸡补补就好了!以后记得多做善事!"看见那本来空空的砖砌的条桌上,赫然就有三颗圆润晶亮的药丸。那丈夫留下一条烟,四瓶酒,爸妈对满意娘千恩万谢回家了。回到俺家,大黑狗也不对着那姐姐叫了!爸说:”这黑狗有灵性,应该是看到了什么了!”
过了大半年,姐姐和他男人又来到俺家,姐姐面色红润,身体也壮实了,说话都带着笑。两个人给我带了很多零食,给满意娘送去两条烟,一箱酒。
俺家隔壁邻居大哥心肌梗塞过世了,晚上睡觉还好好的,夜里就没了!走的急,父母妻儿凄凄然,家里也有好多事情没交代。烧五期的时候,就请了满意娘到家里来。我也挤进去看,满意娘找个据说生辰八字属阴的女人,也是另一家的小嫂。然后就是浑身发抖对着那小嫂做法,一会小嫂就眼睛一闭,好像昏过去了,等下又睁开眼,对着我隔壁过世大哥的遗孀说话,一张嘴就是粗哑的男人腔:“两个孩子你以后可要带好,女儿年龄够了,让她顶我的班。(大哥生前在县里是正式工,按规定,是可以有一个孩子顶班的。)儿子你好好让他念书。家里的钱放在粮食堆上第三个麦口袋里,以后可辛苦你了!在锅屋进门第二块砖下面,我还用塑料袋包了两百块钱,你拿去带俺娘把腰疼的毛病看看!”隔壁大嫂和公婆泣不成声,一一答应着。“你要是再找一家,把儿子让俺爹娘带吧!"嫂子哭的说不出来话,边摇头边说,:“我不找,我好好带大儿子,你都放心吧!”小嫂子又昏过去了,再睁开眼睛,迷茫的看着一屋人,问她,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还有一次满意娘的事,是听俺妈讲的:"说是冬天村里经常会丢东西,有的家里养大的下蛋鸡在院子鸡圈里一夜就给偷光了,还有的是一圈羊,一夜过去就少好几只。俺家的羊就被偷过三只,爸妈可心疼坏了!从小喂到大的,我们的过年新衣,以及鞭炮鱼肉都指望这几只羊呢,第二天,在河摊上杨树林里,就能看到偷羊贼杀羊留下的血,村上人都人心惶惶。结果这天早上,满意家的邻居起来拾粪,看到两个男人赤脚跪在满意家门口,一手拿一只鞋在打自己的脸。脸都红肿老高,手还不停的在打自己的脸。村里的人都议论纷纷在看热闹,满意娘出来,给他们说:“拿了谁家的东西,该还的还,该赔的赔,下次不许到我们村里来了!"两个人乖乖照办,从那以后,村里再没听说有丢东西的事了!
上次听妈说:“满意娘已经不做道马子了,孩子们都成家了,她也在养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