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了那么多年,我还很清晰的记得那天下午的雨。
听着门外绵密的雨声,刚刚上高一的我站在大家书店里看完了《杯雪》第一卷---《夜雨打金荷》,自此一头扎进了大陆新武侠的浪潮里。
过去喜欢《杯雪》主要还是由于文笔,《杯雪》的美不同于小椴后来的《洛阳女儿行》,《洛阳女儿行》是色彩斑驳的,深艳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而《杯雪》则是淡雅的,它也有自己的颜色,不过只有两种,黑与白。深深浅浅的黑,不同色泽的白,彼此搭配相间,看似简单,却化出了万千神韵,就像是水墨画。
对,如果把《洛阳女儿行》比作浓墨重彩的油画的话,那么《杯雪》就是一幅细腻的水墨画。
如今再细细读来,《杯雪》之妙绝不仅仅在于文笔。
全书最初惹人着意的应是那份少年意气,无论易敛还是骆寒,都还是少年。可一人筹谋粮草,度划供给,以一己之力支撑各方义军,为一方百姓谋得了安稳的天地;而另一人单人单剑挑动整个江南,锋芒直指势压江湖多年的缇骑首领袁老大。
怎样的激扬勇决呵,正如骆寒吟诵的那句诗:我即少年慕磊落,谁能教我坦荡荡。
可这份少年意气绝不是我们熟悉鲜衣怒马、纵剑江湖,事实上全书一直都是弥漫着清冷萧索的味道,从环境描写上就可窥一斑:
初冬的江南是一副洗尽铅脂的画。你看看那江,水色清瘦;看看那一点点破土乍出、欲语还迟、连不成片的绿意;还有岸芷汀蓼和江边老树,才知,藏在江南春之日明丽丰秀背后的、还有这样一份峭瘦。
在这清冷萧索中,是挥之不去的倦意。
易敛独撑淮上,耗尽心力,不单要直面北方的金人势力,还得提防南宋朝廷的冷箭,如何能不倦?
骆寒单人单剑挑动整个江南,看似风光无匹,但袁老大统领的缇骑岂是好相与的。另外各方势力都欲借势于他的利剑,千方百计拖他入局不容脱身,如何能不倦?
袁辰龙势压天下,整顿巨族豪强,可秦桧一直冷眼旁观随时准备出手压制,各方豪强也是蠢蠢欲动。想为这个动乱的时月重建一份秩序,如何能不倦?
……
世间事从来都是繁杂多扰的,哪能有太多的称心如意。雪扬雪止,最后浸入骨子里的还是那挥之不去的倦意。
那童子眼前一花,觉得那少年虽然动着,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静,那是---心静,在泄进门口的阳光中,恍如隔世之水止云停。
《杯雪》不同于一般武侠那般拔剑生死、壮怀激烈,因为倦,所以静。如同历经世事沧桑的老人坐在村头的老槐树下,吧嗒吧嗒的抽着烟袋将所有的故事缓缓道来。
仔细品咂,《杯雪》的谋篇布局也是颇多精妙之处。
这个故事毫无疑问是双主角模式,骆寒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减易敛肩上之压,两人堪称刎颈之交。可两人在全书中偏偏从未见过面,关于两人的交谊都是从旁人的只字片语以及一些细枝末节体现出来的,比如那只木杯。
袁老大堪称全书中最大的“反派”,骆寒剑锋所向的就是他。可这样的一个人物偏偏不讨人厌,最后我们还不得不允之为英雄。他与易敛和骆寒,真真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更妙的是,这样的一个终极boss,一直到最后的最后才正式登场。在之前我们看到了他的手下,他的兄弟,他的女人,乃至于他的敌人,斯人虽未见,但风采已跃然眼前。
当年轰轰烈烈的“大陆新武侠”早已雨打风吹去,椴公也是沉寂多时。如今再次翻开这些书卷,不免想起那些等杂志追连载的日子。
过去的都已过去,就借手中这本书,借书中那杯酒,敬我们过往的青葱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