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西安的天空仍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离家的几个月里,我似乎并未察觉到西安与长春的巨大差别。二者本就同是中国,各个方面也是大同小异,虽然东北人一词或许在全国人民心中都有着独特而鲜明的印象,但在我看来其实并无多的不同,或许南北方的差异更大些,只不过我来的是西安。
然而当十一月份还飘落着小雨的时候,我才真的感受到了这份“异样”。这个时候的长春早已是白雪皑皑,零度以下的气温冻得人瑟瑟发抖。而西安,萧萧的落叶和细雨让人感觉还在秋天。24号的时候说是会有初雪,然而或许这只是人们的一种期待,我却不曾遇见。长时间等待而不得的心情,是失望,乃至绝望。忽然心里期盼着长安落雪的心思就淡了,反而是更期冀着故乡那飘如鹅毛的大雪,期待那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我个人是极不愿踏雪的,本该是一个整体,却被几排突兀的脚印所破坏,就好像心里的珍宝被印上了一个黑印子,不再完美。不过在有些时候,在望不尽的一片雪地上,一行脚印扭捏着,蜿蜒着延伸至所看不到的远方,倒也别有趣味,只不过这种画面实在是太少,一是在这个钢铁甲虫与清雪车横行的年代,让我们去哪里找那一片广阔的雪原呢?二是即使在旷野中有那么一片,又有谁会老老实实的只踏着一排脚印走呢?就更不用提那些带着黑色污垢的车轮印了。
清雪车这东西,或许对开车的司机们还有些好处,不过对诗人和行人,就完全是地狱般的。无瑕的白雪被碾压成黑色的泥水,也许这就是极点之间的转换吧,由极美到极肮脏。纯净的冰晶,在空气中凝结了那些它根本躲不掉的灰尘与颗粒,又落在大地上,混合了人世的庸俗与污染。雪儿把这些一切都藏起来,祈求以美的姿态面对那些让她不再完美的人们,然而人类却非要将她撕扯的体无完肤,连最后的美和尊严都不留。奔驰而去的钢铁怪兽们,用高速旋转的车轮将泥水溅向世人,接下来的又是数不清的谩骂与冲突,连诗人也将那些忧伤的心境转化为愤怒,失去理智的他们,污言秽语也再没有美感。曾经的我也是他们中的一个,只不过我又重新拾回了那属于诗人的忧伤,为那缥缈而纯美的白雪所经历的莫名苦难而忧伤。
远赴西北,东西相离,远隔万重山,心境自然又是不同。爱之深,恨之切,忧之痛,盼之極,这大概也算是我对故乡之雪的心路历程。怀旧总是比规划未来来的容易些,长安城里可遇而不可求然而却始终遇不到的雪,也让我倍加思念故乡的那抹纯白的倩影。在我出生至今快十八年的日子里,这大概是头一次这么晚还没看到那落雪。忽然想想我也只活了十八年,在那不知还能有多久的未来时光里,我一定还会经历很多未曾经历的。离家半载,一切的常态都被打破,就连这雪也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爽约了。我也就只好以我这短短十八年的经历,为这无数人所经历的人生下个定义,当一切未发生的时候,都是可能,当一切已经发生了的时候,都是注定,人生如戏,充满了戏剧性与偶然,而却无人能知晓他的剧本。
或许,一切过去会改变,一切常态会打破,但是我总是希望,或者说是奢望,奢望着能够偶尔有着这样的机会,让我能再次嗅到过去空气中的气息,再次回到那个曾经是常态的画面。故而,我在这长安城里,怀念着,长春的雪。